32.

两人陷入沉默。寇彦儿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这样的对话。她回想起来，自己与sophie很少进行比较严肃的对话。她们主要交流的内容是非常细节化的事情，她们聊美食烹饪，她们讨论运动健身，关于思想交流非常少，连电影书籍这类都很少涉及，甚至关于许小麦都只有那么一次简短的对话。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的问题呢？到底是她不想深入了解sophie，还是不想与sophie太亲近？她对sophie有多少好奇心？抑或是sophie也只是想停留在这样的层面？

然而，仔细探究与sophie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自己其实是愉快的，轻松简单的快乐。寇彦儿有些舍不得打破这种平衡。

寇彦儿对于自己的态度感到疑惑。她是害怕深入吗？

房间里很寂静，寇彦儿本觉得应该继续对此事保持沉默。但是sophie似乎还有更多需要表达，她有些不安地变换着坐姿，两只手神经质地玩弄那枚栗子，栗子已经被玩得不能吃了。

“你们分开只是为这件事吗？”寇彦儿打破了沉默，问道。

“可能………………吧。”

“你的回答有些犹豫，是不是说，你还有更深层的想法？”寇彦儿追问。

“是的，我不认为我们这样的家庭生孩子是明智的想法。更准确来说，所有的孩子都是被动地生出来，他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不认为不愿意生孩子就是自私，生孩子就是善良。生育繁衍只是人类的自然规律，无所谓好坏，与道德无关。”sophie情绪有些激动。

“基于你的观点，同性婚姻里生孩子就不只是不明智的问题，而是违反了人类的繁衍规律，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nicole很反感我这个观点，她认为我是否定了这些人的生育权力。”sophie觉得委屈。

“你到底最在乎的是哪一点？是觉得你们不应该生孩子，还是这种生孩子的方式把你排除在外？”

“第一条是我基本的观点，第二点是我具体的感受。观点不同可以探讨，我的孤独感却很难克服。”

寇彦儿点点头。“那么，如果是领养一个孩子呢？你会介意吗？”

“领养与自己生小孩，我宁愿领养，至少不会是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但是我也不想领养，我觉得爱情并不必须有孩子。”

“我可以理解为，你并不喜欢小孩吗？”寇彦儿问。

“当然，我是不喜欢小孩。”sophie笑了一下。“以我自己的经验，小孩也不喜欢大人。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觉得大人都很难看。我长大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想听吗？”

“愿闻其详。”寇彦儿好奇了。

“首先，孩子个子矮小，不得不抬头看着大人的脸孔，而事实上很少人的脸孔经得起从下往上看，那个角度的面孔都是比较难看的。你看过哪个画家用这样的角度画人物？”

寇彦儿微笑了起来，这是一个有趣的想法。

sophie继续发表高见，“其次，小孩子的皮肤都很细腻光滑有弹性，脸色也白净稚嫩，身体灵活。相比较之下，大人皮肤粗糙，动作笨拙，身上动不动就散发出汗味，烟草味，刺鼻的香水味，各种弄不清的味道。我当时一点都不想接触大人的身体。”

寇彦儿终于哧哧地笑出声来。sophie说出了自己小时候某种迷惑的念头。

“最后一点，我小时候根本弄不清大人的年纪。在我的眼中，30岁和50岁没有差别，我常常会把20岁的人当成40岁，把40岁混淆成60岁。所以我眼中，30岁以上的人，都是老人。”

寇彦儿终于哈哈笑了起来。这样的混乱思维她太熟悉了，她也是呢。

sophie自己也笑了，“我成年之后一直都会保持跟孩子的距离，我不认为他们会喜欢成人，保持距离至少可以让孩子不厌烦我们。”

33.

sophie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眯起，盯着电脑屏幕。她反反复复地看过许小麦提交的报告，直觉有问题，但是却又看不出破绽。

从陆航提议调整扩大许小麦的职能范围和权力的时候，sophie就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陆航对许小麦的赏识和器重，以及许小麦对陆航的密切配合，都是sophie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小麦，我否决了陆总对你职位调整的提议。我想可能需要给你一点解释。”sophie对坐在面前的许小麦说。

许小麦沉默着，陆航已经诉她了，她其实不需要sophie解释也知道原因。

“首先我必须声明，我的决定与我们之间的个人恩怨无关。我是从工作的角度认为，现在还不合适给你升职。”

“你认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许小麦冷冷地问道。

“你没有什么做得不好，但是你需要做得更好，才足以证明你可以升职。小麦，你肯定能懂一个道理，升职不仅仅是增加薪水和机会，同时也增加了责任和风险。”

sophie收回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电脑屏幕。

“我记得告诉过你，我当初特别想招你回公司的原因，就是你的数据处理能力和报告都做得非常棒。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你的报告做得非常完美，非常完美！”

sophie连说两个“非常完美”，同时抬眼紧紧盯着许小麦。

许小麦避开了sophie的视线，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她内心有点慌乱。她没有伪造数据，她是在操作层面进行了巧妙的控制。即便如此，她也不保证能蒙过sophie。果然，sophie来试探她了。

“我想陆总也同样看重你的能力。”sophie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自己的才华。”

警告的意味越来越浓。许小麦心虚地继续低着头，她有点害怕sophie了。许小麦飞快地把自己做过的手脚在头脑中过了一遍，应该不算严重，可以解释。关键是还没有到年底，不会有人过分关注。

“小麦，你的是一个非常需要有原则性的职位。如果你放弃了原则，那么你就还可以放弃更多其它的东西。如果你有一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线，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就再也没有底线可言了。”

许小麦听懂了这段话，她不得不佩服sophie，她的正直和能力，确实都在自己之上。她差一点就走上歧路，严格来说，她已经跨出了一步，幸好现在还有机会纠错。

sophie没有继续追究这些数据，至少表面上没有追究。许小麦松了口气。

戈壁徒步终于要开始了。大家都很兴奋。活动规模很大，有近二千人之多，有很多大公司参与。活动组织的相当不错。许小麦也喜欢人多，这样任意分组之后，就不会都跟熟人在一起了。小麦对于跟熟人竞赛毫无兴趣。

关于徒步的意义，各自都有自己的理解，有人说重走玄奘西天取经路，有人说要超越自我，有说挑战极限。

许小麦没有这些正能量，她只是被小扣子给激将来的。

虽然自己基础极差，但是经过一番刻苦训练和寇彦儿的指导，许小麦倍感信心。

许小麦的信心膨胀到，在开赛前一晚的小组会上，自己差一点冲动地申请走第一梯队，幸好那一刻自己克制了一下表现欲，没有吭声。

各小组基本的策略是，一批有实力的成员组成第一梯队，是去夺名次。主力部队保持队形，不要拉下一个人。如果中途有任何成员退出，小组的团体成绩就被取消。

第一天行程一开始，许小麦就惊呆了。好险自己当时克制住了表现欲啊。第一梯队都是跑步前进。许小麦很快发现，自己连跟上大部队都无比吃力。

当许小麦在苍茫的令人绝望的戈壁滩苦苦挣扎了7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神一样的宿营地时，几乎瘫倒在地。她那小组倒数第三的名次，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小扣子吧？

灰头土脸地爬进自己的帐篷后，许小麦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彦儿，你真是我的保护女神啊。”帐篷外此起彼伏的是大家在挑脚泡的哇哇惨叫声。

许小麦终于懂了寇彦儿的偏执，看着自己虽备受折磨但还完好无损的双脚，许小麦对自己说，“我不能没有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