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斜着眼睛听着胖子对往日隐瞒的经历叙述，趁胖子不注意从他手中夺过了信件，站起来走到墙边，对胖子说：“老吴，我的智商有限，分辨不出你那句话真那句话假，以后你的信件我必须要亲自检查一下，免得每次廖干问起，说我脸连舍房的情况都不了解。”

胖子站起来想问四哥要回信件，刚伸出手，楞了楞又蹲了下来，由得四哥去看起来。“吴博士，以后还要多指教指教哈。”老李看着胖子的神态也打起他的趣来。旁边的王大海，小九条，正在下象棋的大七条老年人和大九条老鬼也纷纷“教授”“博士”的称呼着胖子……

刘涛没有加入戏耍的行列，从知道胖子有北大的经历开始，刘涛心里对胖子的尊重感就越发有点重了，觉得胖子偶尔对自己的提醒教导也少了旁人的那种水份，有种更实在的感觉。

“老吴真的是博士呢，妈的你们看……”四哥把信件开头的称呼拿过来让老李看，口中惊讶的证实道。“真的呢，我还以为……”老李为刚才的戏称感到惊讶，自己居然猜对了。

旁边的几人听闻也纷纷站过来瞅瞅，口中称呼的语气也变得尊重了起来……

a4舍出了个博士，很快就在隔壁几个舍房传开，不时有人发电报来证实一下。（发电报是指监舍之间不准相互喧哗、串供，所以每当有事隔壁监舍便以敲墙来提醒对方的行为。）而舍房里也好像因为有了个知识渊博的人感到自豪了不少，给隔壁回话的声音都要庄重一些。之前大家对老吴尊敬是因为老吴偶尔帮人算一卦，大家觉得很准；现在大家对老吴的尊敬像是更由衷了一些。

老吴没事的时候仍然抱着他的大茶杯在过道来回溜达，只是要对不时面对过来的那种好奇或是尊重的目光有个回应的点点头或者笑笑……

胖子因为刘涛对自己始终的那种崇敬，对刘涛也越发有了好感。晚上躺着被子里，胖子对刘涛在这么小的年龄进到这里感到有些不解，便问起了刘涛幼时的经历。刘涛听说胖子兼修过心理学，也想听听胖子对自己的看法，就跟胖子讲起了自己对幼时的记忆。

19章不安的感觉

从搜监大检查后的第二天开始，所里陆续拉了许多农产品回来，监舍里随即开始了繁忙的手工劳动。m市的收容审查所与当地的外贸公司签有长期合同，每当外贸公司一有业务，所里的在押人员白天几乎就没有了休息时间，晒干的红辣椒、麦冬、半夏等等，每隔三四天就会换一品种。说起来手工选货算是简单劳动，只需要把产品中的杂质、残次品选出来就行了。但是数量一多，在押们就感到了吃力；监舍里劳动都在放风场，没有凳子，大家都蹲或是坐在地上；每个人弯腰驼背一天下来，走路都会打晃。

而每天晚饭前来收货的都是短牢犯，每当短牢犯要刁难监舍了，就会有许多返货让监舍重选。有钱的像老七条贪污犯或小九条老婆钱送得勤的，就会上交公费给四哥；每天由四哥买一条烟或放几十元代金劵塞在装货的麻袋里，短劳犯就会放放水；但遇着像小幺鸡之类没钱交公费的，遇着的确有返货的时候，就只能在晚上昏暗的白炽灯下选到半夜。

监舍里的每个人都对短牢犯深恶痛绝，大小幺鸡几乎每晚说梦话时都会骂几声，不过大家却只能忍耐。刘涛听胖子讲，如果有监舍向管教反映，大不了就是换几个收货的；因为短劳犯们都住在一起，关系不错，新来的短劳犯收货就会帮忙收拾告状的监舍；这时新来收货的短劳犯就会公正廉明，大公无私，连烟也不会抽舍房的，只是监舍的返货会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而管教们的奖金是和各自所管监舍的产量挂钩的，监舍里的返货多了肯定每天的出产就低，完不成任务；到时候不仅要累死累活，还得受管舍干警的料理；最后监舍里还是得凑钱给短劳犯送财喜，由于刚开始别人不会收，所以监舍里还得找熟人求情，送得更多才能了事儿。

在连续半个月的劳动期间，刘涛在胖子的监督下利用早晚的时间背熟了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和五要十不准，并顶替了胖子折毛巾、摆放牙刷、漱口杯的内务。由于舍房里来了几个新人，所以大小八条的内务就解放了出来。刘涛的内务虽然是胖子极力推荐的，不过刘涛在忙的时候会主动帮着打地板；倒不是刘涛分不清内务的尊卑贵贱，刘涛的小孩子心性觉得打地板推着好玩，这可能和他小时候喜欢看一休的动画片分不开；而四哥和老李见刘涛自己会找事儿做，不用人喊，对刘涛也自然的宽松了起来；况且刘涛来了钞票还主动给四哥买了烟，交了公费。

刘涛自己明白胖子在不时的教自己。自从跟胖子搭伙吃饭以后，刘涛和胖子的关系也日渐亲密，刘涛心里完全把胖子当作了自己的师傅，遇事就要问问。

王大海每天除了劳动就是和每个人闲聊，他大慨明白四哥和老李知道他的底细，对他二人始终都是恭恭敬敬的，监舍里的人每天抽着王大海发的香烟，也乐得和他套近乎，只有老九条对王大海一直心怀戒备，平时聊天只打哈哈，不谈自己。

刘涛见王大海被廖干召见过几次后，说话做事就显得有些浮躁的感觉，于是便给胖子说；而胖子每次都是制止刘涛，让他别到处乱讲。

自从密集的劳动开始，廖干就让监舍停了早间点评；而是在早间收舍完毕后队列不变，集体背诵在押人员行为规范和五要十不准；这项措施既让大家早晨吼出了精神，也让刘涛之类的新人尽快熟背了监规、行为规范，避免了在舍内受到打击。

这天又是个周一的日子，早班收舍完毕，舍房里便响起了洪亮的背诵声。因为大七条贾道德今天要上庭，所以四哥特许他可以不背监规行为规范，以便收拾整理出庭要带的东西。于是收舍刚完，值班管教一走，大七条就从厕所旁的铺边上了床。

“贾道德，上庭时叫你家里帮我打个电话。”四哥突然想起什么，忙小声叫着大七条。“嗯，好啊！你把电话写给我吧。”大七条回声应道。

四哥拿笔写上要带的话，用力扔给了大七条。早晨做内务时，所有人的衣服物品都打在了水泥铺上靠厕所墙边的大墩子里。大七条试了试可能觉得自己搬东西会把墩子弄散，便叫收舍前刚从厕所出来排在队伍最后一个的老九条帮忙。

“老林，来帮我搬下被子，我拿写好的辩护材料。”大七条叫着大九条老鬼。老鬼听到大七条在叫自己，把头偏到队列后边请示起四哥：“四哥，我帮老贾搬一下，要不弄散了麻烦。”

四哥转过头点点，大九条老鬼便转身上了床，两人在墩子边悉悉索索了好一会儿，等大七条拿出东西，两人把墩子整理好，大伙儿差不多把监规和行为规范也背完了。

老李和陈文光把当天要做的产品拖进舍房，刚给大家分完任务，就听见有人来叫“贾道德”的名字，“来了，来了！”大七条一边应着，一边忙里慌张的往外走着。

刘涛端个小盆儿装着分好的货坐在胖子身旁的地上，见大七条的样子像是有点慌张，便对胖子说：“吴叔，你看贾大爷……”胖子转过头瞟刘涛一眼，口中回道：“快选，看别人干嘛！”

“老林，楞着干啥，今天是任务多，每个人都要多选一点。”老李在防风场来回走动着给大家加货，见老九条端着货坐在洗衣台边上又不选，便提醒起老九条来。老九条手里端着一盆产品，望着监舍门正在发楞，听到老李在叫他，才把手伸到盆里动作起来

王大海这会儿也像是有点抽风，一会儿走到厕所，一会儿又走到里间铁栅栏门旁的自己产品面前，嘴里不停的抽着烟，手上却不动一下产品。

四哥眯着眼睛坐在石桌边他的专座上，头靠在里间的小窗户下面，手指中香烟的烟灰已经燃了好长。突然间四哥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站起身来叫着陈文光：“给我叫一下杨大爷，让他帮我打报告，我要见一下廖干事。”

陈文光正在埋头检查麻袋里没分完的药材，听到四哥吩咐，陈文光忙走到监舍门边对着小风门叫了起来：“杨大爷……杨大爷，四哥要见廖干。”

“等一下，我帮他打报告！”门外不远处随即传来了老勤杂的声音。四哥听到老勤杂的回话，便走到监舍门边来回鍍着步子，等候着有人来开门。

不只为什么，刘涛突然觉得舍房里的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于是不一会儿叫一声“吴叔？”，好像胖子是他的主心骨，有胖子的回应自己才有安全感一样。只是每次胖子听到刘涛叫他，都只是转头看刘涛一眼，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