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种犯人的谈话至少需要4个人,只会讲土语的犯人,土语译英语的人,英语译中文的人,最后抵达狱警。这样的对话费时又艰难,中途还很可能会错意,比如狱警教育说,你想想,你这样做对不对,碰上了半吊子翻译,最后犯人的理解是,你这样做是对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死缓”二字,犯人往往把“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理解为“获刑两年”。
九监区囚禁了六七个巴基斯坦人,都讲吾尔都语。其中一个人因在深圳贩卖人口获刑,是个中国通,大年二十八那天,他还特地给“监区领导警官们”写信,祝“玉兔呈祥,步步高升”,他承担了巴基斯坦犯人和丨警丨察间的翻译任务。但过不了多久,“人贩子”中国通就要刑满释放了,那时巴基斯坦人就真正陷入孤岛了。
也许还有伪装的“假象”:说到明天放假,大家都欢欣鼓舞地鼓掌,一说到规章制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监规纪律,底下就纷纷表示听不懂,不知道。
拿狱警的话说,三分之一的外籍犯,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累得像骡子”。邓监区长是六监区的监区长,常常是晚上七点半巡岗,就有十个八个排队要找,伙食,疾病,劳动,成绩,报酬,什么都反反复复地问。单是谈个“不吃冬瓜不吃通心菜”的问题,几个回合翻译下来,也得耗上十来分钟。
外籍犯人在狱内最困惑的就是劳动改造,原因——判决书上没有讲要参加劳动,若是狱警拿出监狱法好说歹说,对方又进而质疑——它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完成任务啊!
初来乍到,磨合往往从吃饭开始。外籍犯人们诉求多多:不爱米饭,要求吃西餐、吃牛排,平时行不通,那能在圣诞节叫肯德基外卖吗?
去年十月通货膨胀那阵,绿叶菜的价格蹭蹭翻番,鉴于每个犯人的伙食经费仍是恒定的不见涨,食堂只好采购便宜的芽苗菜和瓜类。而这几乎成为监狱的不安定因素——黑人们不吃豆芽,没见过,也坚决不吃冬瓜胡萝卜什么的,一个人表抗议,同国家的几个人就围上来起哄。
一条菜虫都可能酿成一起外交事件:一次,有伊朗人在菜里发现了一条菜青虫,当即打捞出来做成标本,火药味十足地向监狱投诉,你#待我们,漠视我们的健康权。“几百人的大锅饭,不可能每片菜叶都较真”,干警们不得不像保姆一样哄他们,有菜虫才是蔬菜无公害的表现。
外籍犯人在狱内最困惑的就是劳动改造。他们往往很难理解这项具有中国特色的劳动任务。原因——判决书上没有讲要参加劳动啊。若是狱警拿出《监狱法》好说歹说,对方又进而质疑——它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完成任务啊!
劳动任务免不了,非洲犯人便喜欢上“生病”,这么一来,就可以在医务室输液了。越大瓶越好,这种待遇一来奢侈,再者大瓶子一吊,很快就夜幕降临了。
13章收容审查所—夜半来客
廖管教在监舍二层巡逻道的大铁栅栏窗户伸着头向下边看,寻找四哥的身影,结果四周都没见着,便大喊了一声。头铺的铺位紧挨着窗户下边的墙,人如果靠着墙边睡,上边自然是看不到。
四哥本来迷糊了一会儿刚醒来,靠在墙边正安排胖子值班,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撑起身子仰头望着上边的大铁窗。“看什么?”廖管教瞄见了四哥的脑袋又大声提醒说。“啊……廖干……廖干好!”四哥突然明白似的笑着大声喊道,“廖干好!”
……“廖干好!”
……监舍里顿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问好声,众人一边问好一边坐起来以示对廖干的尊重……
平时有人来检查,只要牢头喊口号或问候喊好,下面的人都要集体跟随着喊,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刘涛当然还不知道,听见大家在喊,嘴里也不清不楚的咕噜了两句。
“哦,我还以为你都睡了,没睡就出来,我让人马上来开门。”廖管教对着下面的光头些点了点脑袋,接着对四哥说道。
四哥听廖管教这么说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自己,于是马上回答道:“好,听到了,我马上起来……”说罢,四哥便掀开被子开始穿起衣服……
大家看廖管教离开大铁窗往a3舍的方向走了,又纷纷恢复起一早的姿势继续起自己的……
不一会老勤杂的脸就出现在了小风门的窗口,一边朝里边望望,一边开起监舍铁门……四哥让老李看着一下舍房,便跟着老勤杂出去了。老李心里也明白肯定事情很重要,不然不会都快到关电视的时间了,还叫牢头出去;老李心里一边估摸着,一边扫视着监舍里的每个脑袋,寻思着重要的事情可能和谁有关……
四哥回到监舍,墙上的黑白电视已经关了好一会儿。看到铺上铺下的光脑袋们都已闭上了眼睛,四哥也没再言语什么;只叮嘱了一下胖子记得准点叫醒下一个值班的;便上了床。
老李还睁着眼等着四哥,一方面四哥不在看好舍房是他的职责;一方面今天晚上总感觉有那儿不对,也想等着四哥回来好听听风声……四哥见老李望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也明白老李的心思,便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给老李比了一个手势——捏着的拳头伸出食指朝着铺沿上放的茶水杯点了一点……
老李见四哥的手腕抬起指的是茶杯里的水,顿时明白了那是“金手指”点水;可谁点谁呀?那来的“金手指”呀?老李明白了前一半,没明白后一半,心里痒痒的,想再问问四哥,却见四哥把头转了过去,侧着身子把背对着了他。老李望着四哥的后脑门愣了愣,又转过身子看看其他人,见都在迷糊着,才余思未尽的躺了下去……
陈文光早就进入了梦乡,脸上正似笑非笑的呢喃着梦话……
胖子站起来四处望望撑了撑懒腰,又坐在自己被子上看起了往日的旧报纸……
厕所旁最后一铺的小幺鸡似乎冷醒了,侧起身把的被子使劲的裹紧在身上……
刘涛迷糊着翻身把半边身子睡在了胖子的铺上,胖子看看还透着雏气的刘涛,像是于心不忍,便没有推开刘涛,还将斜在一旁的被子帮刘涛盖上……
整个监舍里只有一个人心事重重,闭着眼睛却仔细听着四处的动静,要放的人这么晚怎么还没进来?管教把四哥叫去说了什么?怎么那么晚了还叫出去?……从西安跑出来才半个月不到,要一直待在省城就好了,心神不定出来溜达,刚下火车就……哎,幸好没身份证,查吧,看你们能查到什么……
刘涛在梦里见到了爸爸妈妈,见到了外公外婆……
没被抓进来的时候怎么就梦不见呢?真是一次都没梦到过呀……
进到这里,突然无依无靠了,才想起了家里的每个亲人……
想起了爸爸妈妈,虽然他们偶尔会骂自己打自己……
想起来外公外婆,小时候每次外公钓回鱼来烧好,总会把每条鱼的背脊让自己先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