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真宫社长的中文说得真好。”这不算恭维话，我以为她学了很久了，而且她的发音完全没有日本人的大舌头或者奇怪的声调，就是标准的普通话，虽然有的时候语序上有些颠倒，但也是日语语法和中文语法差异上的习惯问题，完全不影响口语的表达和理解。
“肖经理客气，我还在学习中。”真宫归蝶的脸上居然微微流露出羞赧的神色。“不瞒你说，肖经理，我本是为了谢朗才学习中文的，每天和孩子们一起学习。”
话锋转到这里，我便意识到今天的谈话内容完完全全是私事了。不同语言文化的人，能为了另一个人，甘心去认真学习她的语言，而且学的这么好，我心里被感动了一下下。
真宫归蝶这句话不好接，听起来也有下文，我只好不动声色地继续微笑着看她。
“您大概不知道，小光救过我的两个小孩子，从着火的房子里。”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真不清楚来龙去脉。“我也是那时候开始认识她的……。我很喜欢她。”
我没想到真宫归蝶这么直白，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肖经理不要误会，只是我很喜欢她，她跟我并不亲近。”作为一场女人和女人直接的对话，真宫归蝶绝对可以用坦诚来形容。“‘小光’是她的日本名字，我认为很适合她，所以都一直这样叫她。”
“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谢朗在玄山馆学习时得到的名字。”
“其实开始不能算作是名字，”真宫归蝶低头抿嘴笑了笑，“在日本，形容人笑起来有个比喻，会说‘像光一样’，开始她比赛的时候打得很好，她的名袋是中文的，一些年纪小的女孩子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说起她的时候会说‘那个微笑像光一样的选手’，等她打出名气了，大家才叫她做‘玄山之光’。她教的孩子们很喜欢这个名字，很亲切，才会叫她‘小光老师’，其中也包括我的女儿。”（我当时特别想吐槽，你们日本《源氏物语》里面“光源氏”的名字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我是很希望小光可以留在日本的，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可能，我也没有什么能留住她。她回来中国以后，只知道她回到了家乡，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她就再没有说过关于她个人的消息了……。所以，这次突然听说她工作上遇到困难，还是和我的企业有关，让我很惊讶。”真宫归蝶垂下眼睑看着面前的茶杯，“按照小光的性格，如果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真宫这里笑了一下，然后抬眼直视我，“也许我这个年纪不该再任性了……。我来，只是为了想见见她，两年多没有见过了……。但是在展会上，我看见你，就明白了小光为什么肯让我知道这件事。”
我似乎应该说些什么，然而辩解或是应承好像都不合适，“这次展会，我们只希望竞争环境是公平的。”我和谢朗此时并无交往之实，当时现实中的真实情况是谢朗已调往另外项目工作三个月，仅每月大例会我能见到她，剩下的交往为零，她是听到展会项目组突然传出被仇英耍了消息后突然自行运作的，所以让我顺着真宫去说，实在有些牵强，不如就拿工作来堵。
“我们这边人员在工作上给你们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回去查清楚以后，我会处理好的。”谈到工作，真宫归蝶脸上的线条都公式化了，再谈到谢朗又会软下来。谢朗后来和我小小讨论过真宫归蝶这个人，她说可能和文化差异有关，真宫对她的感情让她很别扭，因为如果仅仅是儿女情爱这方面的感情，谢朗可以断然拒绝；但从一开始，真宫归蝶对谢朗就有一种像母亲宠小孩子一样的感觉，却从来没有提过私人感情。比如谢朗喜欢吃抹茶味道的茶食和和烧鸟，要按照一般联想，估计再有心，再有钱也只是找当地最好的店，饮食多安排这两样罢了。可是我当天过了之后才想明白。真宫归蝶跟我“借”两天谢朗，一方面是因为想念，想要多跟她呆一会儿；另一方面，真宫居然带了两个厨子来，两个专门从京都请的，一个茶点师傅，一个烧鸟师傅。我也是惊了。谢朗身上穿的新式和服，浴衣等等，后来我们去玄山馆住下所穿的所有日式服装，都是事先吩咐做好了的。玄山馆大宅里专门有谢朗的衣柜，全是各色精致的男式和服和家常服，还有量体裁衣的很多套定制的衣服。谢朗说其他其实都还好，只有一点她很不能接受，那就是真宫归蝶执意让她穿男装，并且要求亲自为她扎角带。
谢朗在玄山馆学习时，日常穿的都是武道服，没有男女之分的区别，她出院刚到大宅住的前几天穿的传统浴衣，男女差别也不大。但是后来好了以后，除了上课练习的时间，回到大宅里都是安排她换上男款的新式和服，真宫归蝶还特别要等到上午课完毕帮谢朗扎完所换衣服的角带才离开去公司。日本的和服腰带（男装也就是角带）带结的系法理论上是按照地域，家族及地位等有所区分的，过去的实际功用一是作为腰带，另外一个特别重要的用途就是用来别武士的刀。可能看过很多日本古装电影的同学会知道，日本人不管多高贵，传统男式和服贴身的内衣所谓“遮羞布”（就是相扑扎的那种好像兜裆布一样的东西）每天起床时都是由妻子亲自给缠上的，和服外的腰带也同样。现代和服可以穿自己的内衣了，但是真宫归蝶要求亲自给谢朗扎角带这件事确实很不寻常，我知道了以后也是挺别扭的。我们谢小熊虽说属性是t，而且不爱穿裙子，那完全是因为从小就没裙子不习惯穿好吗……。事实证明我们穿裙子也是很漂亮滴，身材在那儿摆着了，不是拉仇恨哈。给真宫家这么一弄，搞得谢朗像异装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