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合适吗?”我双肘支开身体前倾十分挑衅地看着她。
“我知道这次展会对公司来讲很重要,但是我应该负责的部分最晚明天上午就可以全部完成,”谢朗这一回确实没有上次申请退出日本之行时那么有底气,可我清楚这个小孩儿,她打定的主意,会有多种解决方案备选,最终达到全身而退的目的。“所有我经手的流程,联系人的联系方式等等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她继续边说边把一个蓝色薄文件夹推到我的面前。“任何交接的同事都可以一目了然地看明白。”
我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按住那个文件夹并没有翻开,谢朗的条理性我再了解不过了,我深信这里面夹着的是一份逻辑缜密,信息完善的交接总结,“公司这个时候,不能自减战斗力,尤其是你,不可以。”我把最后三个字说得很重,希望她明白我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极度失望,她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谢朗瘪着嘴,不是卖萌的那种,她脸上有一种实际的为难,一时间让我有那么一点点心软。“对不起肖总,我想我必须坚持请假。”她带着那份为难与我对视了一小会儿,还是波澜不惊地说了这句话。这一举动让我吃惊不小,难道是最近对她态度软化让她学会得寸进尺了?我了解的谢朗又绝非这种人。
“为什么坚持请假?”我只能消磨仅剩的一点好脾气,自从我不断反思对谢朗的感情可能远远超出喜欢成为我毫无概念的爱以后,面对她我总是不自觉地像是被戳到了一个还未生育的女人可能有的唯一软肋。
“……。我的一位长辈可能生命只剩这一两天了,我需要帮忙操持她的后事,以及打点家里的事情。”谢朗皱着眉想了几秒,给出这个解释。我被挤压的心脏稍微舒缓了些,这是个人之常情的借口,但我不喜欢她把童画的事当做家事。
“是童画的妈妈吧?”我捕捉着她的眼神。“我很抱歉……。”
“……。嗯。”
幸亏公司上下除了常虹还没有人怀疑过我们的关系,还有就是所有人真的都很忙,不可能盯着我的玻璃隔间看,否则这会儿随便一双冷眼都能看出猫腻,谢朗很少有示弱的表情(至少对当时的我是这样,对其他人就更甚),此时怎么看都觉得她满腹的委屈,而我,只想抱抱她……。一个属于恋人间安静长久放松的拥抱,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已经不仅是奢侈可以形容的了,如果说“八字还没一撇,”那不如说连笔墨都没有,无从写起。
“这件事……如果老人去世需要安排出席葬礼追悼会,我可以准假,但是希望你时间上不与展会冲突的前提下还是赶回来参加,年假展会后我可以补给你,多加几天也可以。”想到老一辈人葬礼有“孝子守灵”的规矩,而谢朗此时的意思是她也会是守灵的一员甚至是重要一员就让我不舒服,无奈,眼下事情太多,这件事更是没有计较的立场。我这话说得不能再松了,给足了她面子。没想到我话音刚落,谢朗的坚定的小声音就接着说,
“肖总,我还是要请年假,从周三开始,希望您准假。”
估计我是用即将暴怒危险的眼神盯着她,谢朗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去年是我转正后的第一年,五天的年假我都放弃了,按照公司规定,去年这五天到今年可以折成两天假期,另外员工申请年假只要提供可行的交接倒班方案就是正当请求,我不要求折的那两天,我只要求五天,从周三开始,下周一我会按时回来上班。”谢朗提的这个要求正好把展会套进去,展会周五一早开始,周日下午落幕,晚上酒会及签约仪式,周一代表团就走了。当时的我没有把谢朗坚定地要求退出访日行程和坚持要求不参加展会这件事联系起来想。不过就算想过,手里的线索也不足以拼凑出什么结果,因此我也就无法体会谢朗的良苦用心。后来才知道,退出展会,一方面是因为童画的母亲确实大限已到,需要忙后事,另一方面,谢朗是给我和她在后面的生活里能有交集留了一条后路,在保全我总经理的绝对地位和不伤害她自尊及价值观的基础上,谢朗退出展会是她能继续在智游担任助理的唯一办法。但是我怀着深渊一般的失望给她签下准假条的时候对这些一无所知。我还是服软了,因为她脸上那个诀别的表情,似乎再说不准,她就会把辞职信放在我的桌子上,始终还是不忍心放手,然而罅隙已生。这段感情,如果这能称作一段感情,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