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杨沫沫略略歪了下头，看看我的座位：“我能坐下聊会儿吗？”

听起来像是商量的语言，语气却是“我坐下聊会儿吧”的意思。她在我点头的同时，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让我往里面让让，贴着我坐了下来。接着，对着对面的婆婆微微点一下头：“HI，不介意我打扰会儿吧？”

“嗯，没关系的。”婆婆很自然地回答。

我勒个去，这个场景，看样子就是故人，谁说得出介意二字？

我帮杨沫沫点了一杯咖啡。和她很客套地聊了起来。

“你啥时候回来的？”我问。

“刚回来几个月。”杨沫沫说。

“还打算出去吗？”我问。

“有打算，在家里挣钱也不容易，国外现在已经做得比较熟了，收入相对稳定些。我拿到了居住证，来来回回也还好。”

“嗯……”

我尽量不拓展话题，并不想聊太多。毕竟，三个人这么坐着，很冷落婆婆的，我不希望这样。

杨沫沫也感觉得到我并没有太多和她聊天的热情，转向婆婆，寒暄了几句。

咖啡端上来了，我拿了包糖递给她。她看着我的手腕，伸手拿起，突然问：“你以前从不戴手镯的，怎么现在也戴上了？戴了多久了？”

我略略想了想：“十二年吧。”

婆婆的目光投向我们，杨沫沫把她的左手手腕翻过来，拨开戴在她腕上的一个镯子，厅内灯光不亮，却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腕上有一道疤痕，长长的，几乎横贯了半面手腕，触目惊心。

她看着疤痕，嘴角微微牵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我说：“过去了，伤也好了，就别总看了。”

杨沫沫道：“是不疼了，就是有时候还会有些作痒，难受。”

我也拨了拨自己左腕上的镯子，说：“我也是那时候戴上的。提醒自己，下不为例，贪玩也要有个度。值得爱的人，首先是要懂得珍惜生命的人。对不起。”

杨沫沫伸手握住我的手，捏了捏，温柔而有力。

她说：“每一段经历都值得感谢。我没有后悔过，经历了，也会更懂得珍惜。不过，当时确实方式不对。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我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

她竟然看了一眼婆婆，贴在我耳边道：“是啊，长大了，你的口味倒是大众化了？记得以前和你一起走的，都是清一色美女啊。年龄倒是年轻，不过，比起那时候的我，还是大了点儿。”

我有些愠怒，说我没有什么，但实在不喜欢她这样点评我的她。

但我不想横生枝节，并不反驳，只是语气略冰冷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准备早些回去了。你呢？有伴一起吗？”

杨沫沫有些黯然，道：“嗯，那先这样吧，改天联系。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我拿过桌上的便笺纸和铅笔，递给她：“把你的写给我吧。”

杨沫沫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我：“有空联系。”

“嗯。”我接过，和她挥手道别。

带着婆婆离开餐厅，走出餐厅外时，我把那张纸条丢掉了。

（168）

一路上，婆婆显得特别安静，不知是我心中有些发虚还是她的安静确实比较特别的原因，我总感觉有点别扭，有点微微的惶恐。

我们在这别别扭扭的情绪中回到老妈家。

关上房间的门，见婆婆面色浓郁，我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开玩笑，甚至不敢吱声，显得很乖很乖，以期讨一点儿同情分，她在质问的时候，下手能够留点儿情，不要把我挫骨扬灰。唉，我倒也不是怕死，就是怕死了，她又后悔下手重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她要是伤心肿么办呢？（床头小熊：怕死就怕死，这么多废话干啥！啰嗦。）

唉，我真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了，再也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床头小熊：这么酸！你丫还让不让人活了？）

婆婆坐在床沿了，我拖了条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看着她。

婆婆终于说话了：“无多。”

“嗯？”

“那个沫沫，手腕上的伤是自杀留下的吗？跟你没有关系吧？还有，你们今天讲的手镯什么的，我听不懂，可以说一下吗？”

我心里一凉，愣着，正想怎么开口好，只听婆婆继续道：“想到哪就讲到哪吧，真实就好。”

我勒个去，她啥时候也学会听腹语了？我心里嘀咕啥也知道？

我回忆了一下，乖乖地对婆婆翻开了压在心里十几年的往事……

曾经有个姑娘叫无多，

人品善良没得说，

一双可爱的小酒窝，

情义盛多多。

在割断初恋之后的那些日子，

无多的愁绪无处诉说，

从没流过的泪水，

比那河水多。

（民族乐器……吉她……）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青涩年代。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衷心祝福你善良的真爱。

多少次我回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让我如何忘怀？

后来……

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一直向往唯美的无多，竟因地制宜，以一种类似放浪形骸的方式，来排遣心底的孤寂与痛楚。她，开始流连花丛。

当时，无多刚毕业，在一个镇上的学校任教，附近的学校很集中，中学小学幼儿园都有，美女众多。学校间常搞联谊会，当年的无多有几分才情，在当地小有名气，颇受小姑娘们青睐。小镇上有个舞厅，无多个儿高，又请教师教过舞步，在跳交际舞时，通常是跳男步，带着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一起跳。当年的无多外协严重，基本只留意长得养眼的美丽女孩，住的又是单人宿舍，于是，有更多的机会与这些养眼的校花园花单独相处，甚至邀请她们留宿。而其间，总会有些暧昧的小动作。而这些无多想亲近的女孩，没有一个对她有过拒绝的行为，哪怕有的亲昵行为连无多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而每一个，无多都不想交往太深，她疼怕了，第一场刻骨的恋情，让她痛到不能自拔，她不想再陷入那样的一种境地里去。这些女孩，只要一让无多感觉到有点儿过热，她就会立即开始疏远，不再牵扯不清。

庆幸的是，这些女孩对于无多沾惹过后又甩手离去的无耻，都一致表现出善良的接纳与宽容，很自然地回归到友情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