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天擦黑了，我找了家咖啡厅，想吃牛排了。

“牛排要几分熟？”服务员问。

“八分熟。谢谢。”我说。

“我要十成熟的。”婆婆道。

我睁大眼睛：“这样也行？”

“为什么不行？”

“我第一次听到人家点十成熟的牛排。通常都是七分或八分熟的。”我说。

“我总觉得没有熟透，不敢吃。”

“七八分就是熟的，九分十分是口感上的差别，跟熟不熟没关系。尝尝八分的？”我尝试改变一下她的观念。

婆婆是相当固执：“不行，一定要十分熟，这个没得商量。”

十分熟就十分熟吧，能吃就行，总比非要在我面前茹毛饮血来得好。

很少和婆婆单独吃饭，我难免会多看了她几眼。而我本来吃得就慢，也吃得偏少，在这用餐过程中，数次被她数落：“你干嘛吃着吃着就发呆了？你是不是吃牛排过敏，一吃就变得智商低下目光呆滞？”

“不……不是啦。我不太饿，看你吃也很开心。”

“嗯，我知道，因为我秀色可餐是吧？你看看就饱了，不用吃了。”

“这……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是看着你吃相实在不雅，食欲自然就被影响了。”我快速地说完，把刀和叉格在胸前做防备状。

“哼。”婆婆扬起手上的叉子虚拟一下刺我的动作，瞪了一眼，“随你妒忌，我尽情吃。”

愉快的晚餐刚结束，老妈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喂，妈。”

“你一会儿过来一下。”

“哦……我——”

“嘟……嘟……”

我无奈地放下电话。看下通话时间，3秒。

婆婆道：“你妈来电话？”

“嗯。”

“你们通话真是简短。”

“嗯，一向是这样。跟我爸妈通电话，有事说事，从不多一句废话，你如果有几句话还得一口气连着说，中间被你迟疑超过两秒，他们就默认为你已经讲完了，就挂了。如果真有事儿，就只好再拨过去接着讲。我也习惯了，平时跟别人讲电话，也基本是有事快说说完就挂，许多时候连寒暄都省了。”

“我就跟我爸妈讲电话时特别磨叽，以前上大学时，有时一个电话能讲一两个小时。”

“晕，我和爸妈一年在电话里讲的话合起来都达不到一个小时。”

“那你跟别人会褒电话粥吗？”

“极少，除非在心里地位比较特别的人吧。”

“那你怎么跟我打电话都挺多废话的？”

“这……哪有。”我突然像被戳中心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跟婆婆打过几次电话，都天南地北地拈着话题就扯开来。

“跟我一起去我妈家坐会儿吧，反正今晚没事。”我岔开话题。

“会方便吗？”婆婆问。她在这些方面一向比较客气。

“当然方便，家里就我爸妈，今天灿灿也在那里。”

唉，不能不提一下，每次把朋友带到我妈面前，我在后面总要解释好长时间，才能挽回一些形象。

我真不明白老妈，为啥她就非要把抖我的童年傻事少年糗事陈年旧事当成一大爱好呢？

煮了好吃的要我回来吃，吃就吃呗，你看我多给面子，明明肚子饱着，还非常捧场地吃下了不少你煎的软饼，你还非要讲那么多事儿干嘛呢。

一看到婆婆，老妈就分外热情地招呼，端了一大盘热乎乎的海鲜软饼上来，让我们吃。

我给婆婆使了个眼色，悄声道：“我妈最喜欢我们吃多多的，你也吃点儿吧。”

于是，我们边聊边吃，吃的过程中，婆婆问我：“你会煎这个吗？”

“当然会。不吹牛地说，你随意给我几样菜，我都能炒出不错的味道来。”

“你平时常下厨？不像啊。”婆婆不屑地道。

“这倒真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做家务，不是不会做。”我微笑。

好吧，正在洗碗碟的老妈，听到我们聊起家务，就不失时机地向婆婆翻起了我的一些往事——

刚上大学时，学校检评宿舍卫生仪容，要求床铺收拾整齐。而无多同学从小到大一直没有住过校，在家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被子是可以叠的，结果，第一次检评，就被当典型抓出来批了半天，可怜无多连怒都不敢怒。接下来的军训时间里，心灵手巧且善于学习的无多同学铆着一口气，在最快的时间里学会了把被子叠成一个豆腐块，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从那以后，大家才自动在记忆里洗去了无多同学脑门上“笨”的标志，唯有无多自己记住了这个耻辱，回家后狂学家务，把每一种与自理能力有关的日常技能都给掌握了，再安心地犯懒。

再往前翻，中学时代，头发剪得超短，又喜欢穿当时流行的夹克衫，看起来像个小男孩，有时候站在女厕所门口，让准备上女厕所的女生以为走错了厕所，看也没看标志就直接跑进男厕所……

再往前，小学时代，总是抓了蜥蜴藏在老师讲台桌的抽屉里，把女老师吓得面无人色。那时候还盛行体罚，顽劣的行为导致无多同学一双小手常被抽得红通通的，罚站更是家常便饭……要不是学习成绩够好，估计能气死不少老师。放假了，别的小孩乖乖地帮大人干活，无多同学则是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地闯，今天把鞭炮扔进了邻居家的晒衣竿里把人家晒衣服的竹竿炸得开了花，明天把牛牵到人家的花生地里，看着牛把一棵一棵的花生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