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硫碘化钾不算是一种十分要紧的化学物质。对大部分来说,错过它,应该是无关痛痒的。但对极少数人来说,缺少对它的认识,会造成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异常,就像缺少了催化剂,本可以撞出火花的两种物质,放在一块儿老半天,却依旧相安无事。或是少了缓释剂,使得应该平和的反应,变得具有爆炸性的效果。
张小顺就是那种被二硫碘化钾影响到的极少数人。这件事情想起来,实在足以让沉不住气的人们捶胸顿足了。作为当事人的张小顺,后知后觉地在心里排出二硫碘化钾的化学式KISS时,她的尖下巴差点把脚面砸出一个窟窿眼来。
夜半时分,她把自己拾掇干净,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回忆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关于二硫碘化钾的那个段落。
她记得,看完电影,她糊里糊涂答应了张肖雅到她家去喝茶。她还记得张肖雅的房子很大,从某种程度上说,装修也应该还算讲究。因为无论怎样,她至少还有一套板房一样的厨卫设施和一张巨大无比的床。可另人完全不能接受的是,张肖雅“家徒四壁”的装修风格。除了完美的厨卫设备,和一张国王级的大床,张肖雅还有一台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以及摆放笔记本电脑的床头柜。她的客厅是空的,每一块地板都毫无遮挡,自由地发出铮亮的蜡光;每一堵墙都维持着刚刚刷好油漆的模样。她的客房也是空的。如果真有客人要住下,看来只能枕着质地坚硬的实木地板了。
结果,张小顺只能和张肖雅站在阳台上,端着袋泡茉莉花茶,看着闪烁的霓虹灯。这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张肖雅家里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而如果两个人坐在床上喝茉莉花茶会更加让人觉得离谱。
张小顺喝了一口茶,问:“房子还没装修好啊?”
张肖雅无所谓地答:“装到一半儿,正打算添置家具呢,突然就忙死了,忙完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懒得去搞了,拖着拖着,就习惯了,反正已经能住人了,不是吗?”
张小顺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是呵呵干笑了几下。张肖雅放下茶杯,把一只手搭在张小顺的肩膀上,说:“我正打算抽空去一趟家具店呢,到时候,叫上你帮忙?”张小顺顿了一下,忙不迭点点头,说:“好啊。”其实,她心里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合宜的主意。因为她始终认为自己和张肖雅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夜空有些阴霾,忽得飘起了一丝一丝的细雨。张肖雅和张小顺面对面站着,距离实在有点近,这让张小顺觉得十分不自在,她甚至可以听到张肖雅呼吸的声音,而且她还定定地望着张小顺的脸?
张小顺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张肖雅笑了,笑得让张小顺觉得有一种千娇百媚的风韵。接着她说出了,几分钟后让张小顺心脏失序的一个词汇——
“我在想二硫碘化钾的事情。”
张小顺缺乏关于二硫碘化钾的全面认识,所以她一度搞不明白张肖雅在说什么。于是便在心里琢磨着。张肖雅却一转身走回屋里靠坐在床头上。她拍拍床沿,示意张小顺过来。张小顺茫茫然地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脑子里还记挂着二硫碘化钾。而两个人这样位于同一张床上,又让她一种不能直面的尴尬,所以她分心了,分得挺严重。以至于张肖雅问她“好不好?”时,她还以为在讨论区家具店买家具的事情,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好。”
就在这时,她脑袋里排出了二硫碘化钾的化学式——KISS。虽然她的英文比较一般,多年不用,大部分都还给了老师,但是这个单词她认识。气血顿时上涌,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允诺了什么。不管是想反悔,还是更加热烈地回应,都已经来不及了。张肖雅勾住了她的脖子。瞬间两人就交叠在了一起。
碘硫钾反应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二硫碘化钾。张小顺在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和空白之后,又经历了一段慌乱,接着她沦陷了。大约是二硫碘化钾还具有麻痹神经的功能吧?她一度认为和张肖雅一起看电影、一起坐在床上喝茶,一起买家具都不合宜。那么一起制作二硫碘化钾算个什么事儿呢?
有些事情是本能,即便再老实,或者再愚笨也同样具有这样的本能,这是造物主恩赐的公平。因此,张小顺把一只手伸进张肖雅的衣服里,也完全是顺从了本能的安排。这不能责难她,食色性也,这是上帝赋予她的天性,换句话说,张小顺奉上帝的旨意,揭开了张肖雅的文胸,并且摸了她的胸部。
最要紧的是,张肖雅没有反对,事后,她眯着眼睛,嘴唇贴着张小顺的耳垂,轻声说:“你不老实。”理智和八荣八耻重新回到了张小顺的脑袋里,羞涩让她的毛细血管几乎全部爆裂,如果脱下裤子来看看,估计连她的屁股都是红的了。她仓惶起身,说:“我……我回去了。”
张肖雅没留她,送她到门口。笑着看她逃命一般离开。
张小顺纪事十三 一辈子的念想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转眼周末又在眼前。这几天,张肖雅像是人间蒸发一般,音信全无。而张小顺脑子里,日日夜夜都在反复回放那一天晚上,张肖雅对她做的事情,以及她对张肖雅做的事情。还有,五分钟前,张肖雅邀她陪着去挑选家具的那个电话。
当然,张小顺的反应总是慢半拍,但是,这同时意味着她比那些反应快的人有更多的时间来考量一件事的真实面貌,所以她很少冲动行事。张肖雅带来的事端,同样让她反应不及,不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种反应是真实的,是经过考量的,是张小顺式的。
早晨,微风轻抚过脸颊,张小顺觉得有些烦恼,有些激动,但总的来说,心脏在胸腔里还算平静地待着。她基本上准备好了,再次面对张肖雅。虽然这让她觉得不是让人乐意之极的一件事情。她怀着一点心事儿,上完了一天的班。傍晚时分,拉着小跟班的手,走出写字楼。小跟班絮絮叨叨地说着昨天家里的窗户没关,飞进来一只不知名的鸟。
张小顺想了一会儿,回应说:“大概是种荆棘鸟吧?”
林孑恪点点头,说:“这鸟不太好,奶奶说,估计养不活,还是放了吧。”
张小顺脑子里再想别的事情,所以附和了一句:“是啊,不是个好鸟。”半晌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呵呵笑。林孑恪也笑了,问:“老张,你没专心听我说话哦,你在想什么?”
“嗯,小林,我们应该认真地对待自己和别人,是不是?”
林孑恪望着张小顺,然后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答:“对啊,不然就会变成乱七八糟的人了。”
张小顺甩甩和林孑恪握在一道的手,加快了步伐,朝地铁站走,一路上,还很认真地和林孑恪探讨着关于荆棘鸟是否养得活的话题。张小顺倾向于认为,找对路子,也许养得活。
对待荆棘鸟需要正确的路子,对待张肖雅也需要正确的路子,其实,对待任何人都应该有正确的路子。有时候,这种路子就叫做原则。有些人,经纬分明,比如江姐,立场坚定,竹签子、辣椒水、老虎凳;或者荣华富贵都不能改变她对待反动派的态度。而有些人看起来软和,看起来任人搓圆捏扁,似乎是不讲原则的人,但往往事实与他们的表象大相径庭。
在张小顺看来,并不是只要认真地对待飞进林孑恪家的荆棘鸟,它就能活。但是,只有认真地对待飞进林孑恪家的荆棘鸟,它才能活。也就是说,对待别人,“认真”不是唯一条件,但肯定是必要条件。这一点,就是张小顺待人接物的首要原则——认真。认真地对待自己,也认真地对待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