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这么想着，情不自禁从衣柜里拿出了方琳给她戴上过的围巾和披肩，抚摸着，拿起来贴在脸颊上感觉着毛线和羊绒的柔软，又放在鼻子底下寻找着她熟悉的味道。末了，又开始担心了，不知道方市长是不是真的犯了错，又不知道方琳是不是真的被软禁了？

在不认识方琳的时候她曾经被陆遥影响着，视正义如山，嫉恶如仇，恨不得把贪官污吏都满门抄斩，连他们的朋友们也都是，因为一个贪官养肥的肯定不止是他自己，他身边的人都是直接间接的受益者，所以陪葬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到现在姚晨还是视正义如山的，但是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把方冠礼这样的慈父和方琳这样对生活要求如此简单的人想象成阶下囚。她希望方冠礼是清白的，而如果他真的有事，她希望方琳永远都不要回来也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方琳已经没有了母亲，如果还发现父亲并不是如自己想象那么完美，该是如何伤心失望呢？

姚晨想到方琳可能会受到的伤害心就一阵阵疼，但是她完全忘了方琳也是陆遥他们的怀疑对象之一。又或者，她没有忘，只是她觉得一个生活简单，热爱自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将近30岁了脸上还能够有如此天真烂漫的笑的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财或者名利去算计呢？

姚晨开始看当地新闻，比起其它官员，她发现方冠礼真的不大出境，她隐隐觉得这是不正常的，因为新闻联播前十分钟都是试着告诉老百姓国家领导人很忙，省台新闻讲的就是省政府及各厅领导是多么忙碌多么关心民生，以此类推，市新闻应该经常能看到方冠礼才是，但是姚晨一次都没看到他。

姚晨开始八卦，她看各类报纸，注意倾听公交车上的人闲聊，注意跟同事们打成一片，但是她得到的有用价值还是少之又少。

有次姚晨跟小周聊天，姚晨问：

“你最近跟小李有联系不？”

“哪个小李？”

“就是上次来参加公司party那个市府的代表。”

“哦，小李啊。”小周恍然大悟，眨眨眼睛调皮地说：“有点，不过都是为了打听你。”

姚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最近他们市府工作不是很忙么？”

“不知道呀，他说好像挺忙的，我也没多问。你干嘛自己不问他？”

“哦，不。你别误会。我对他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方总监这一走就一点消息没有，觉得有点奇怪，怕是他们家有什么事儿，难说小李会跟你说起。”

“方总啊??”小周的脸突然就凝重了，她停下来像四周看了看，犹豫了下，小声对姚晨说：“其实我最近听人事部的人说过方总写email跟上头请过假，还让上头跟我们都说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上头都瞒住了。”

“哦？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姚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小周显然有些狐疑，问：“你跟方总都没有联系？我以为你们私底下挺好的呢。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她消息呢。”

“没呢，方总对谁都好。”

“这到也是。其实年前方总还有发短信给我的，她还记得我生日呢，祝我生日快乐。不过后来她手机号码不用了，我就没什么她的消息了。也怪我们平常都习惯了用公司信箱，不然还能发个email聊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了。”

“是啊。可是都没人知道为什么公司突然就给我们新请了个总监么？他们想辞退方琳？”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这下姚晨是真的惊讶了。

小周又看了看周围，更加小声地对姚晨说：“我也是听来的，公司上头一直跟政府部门的关系打得挺好的，他们不知道哪里打听来说方市长，也就是方琳的爸爸可能会有问题。你也知道，我们的业务很多是要靠关系的，方总没了市长父亲的关系的话对公司还真是无足轻重了。”

“不会吧？”姚晨真的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她真怕所有的流言都是真的。

“我也觉得不大会，所以我更相信还有一个版本。人事处秘书私底下有次跟我说方总请完假之后，x董事为了跟市长套近乎，特意打电话给方市长询问方总的近况，借口是关心方总，实则是想多多打入到市长的关系网李。但是市长好像在电话里说了方总一时三刻回不了的，要帮她把工作辞了，还说不管方总在不在，关于我们的生意他能帮的就会帮的什么的，但是最好这事不要让方总知道。那董事据说打完电话以后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是跟人事处总监商量了，结果人事处说当初让方总做总监其实就是因为有市长这条路子，现在既然市长亲自发话了，那就先照市长说的做呗。所以我们猜测可能是因为这样方总才糊里糊涂地被韩总代替了。”

“这个事情怎么好像既简单又复杂呢？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呢？”

“其实我们也都是这里听一句那里听一句猜猜的，所以你也别太当回事了。我跟你说也是因为知道你跟方总交好，知道你关心她。反正你就放心里自己就是了。”

“嗯，好的，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小周笑了笑，又埋头做事了。

姚晨不是经常给方琳打电话，她怕自己担心的情绪会一不小心泄露了出来。方琳倒是试着打了几次，总说李阿姨还没把护照还她，据说是交到什么部门办什么相关纸张了，还总说想回国，烦。

姚晨装着没事人在那里劝她耐心等等，还开玩笑地说你还是别回来了，反装我都快要回瑞士了。

方琳一听又乐了，后来每次打电话来就更关心姚晨什么时候回瑞士了。姚晨只好实话实说自己论文还有一大截呢，最早也要到夏天了。

方琳就又开始烦自己就跟被软禁了一样。姚晨听到“软禁”两个字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后来方琳的电话少了，她说她反正也没事干就去红十字会报了志愿者的名了，今天这里帮帮明天那里帮帮，能凑好时差打电话的时间就少了，所以两人开始更多地用短信联系。

姚晨倒是反而送了一口气，不用每次接到方琳的电话就装没事人了。

日子貌似在这个和谐社会下平静地流淌着，如果不是每每被恶梦惊醒，又或者是写着写着论文一种不详的感觉突然袭来，姚晨真的快要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流言，或者只是一个梦，世上本无烦人事，方琳的护照也真的只是被拿去办跟她的酒店有关的相关纸张去了。

有一天，姚晨在论文上打下：

是谁在剥削中国劳动人民？西方发达国家的人喜欢用被动语态来表达这句话，通常是“中国劳动人民每天赚着微不足道，远远不能跟物价相比的工资，他们每天都在被剥削着”之类的语句，被动语态有一点好处，就是省略了动作执行者句子还是成立的，读者甚至不会去深思，那么到底谁是这个动作执行者，也就是到底是谁在剥削着中国人？可能写这句话的人正是穿着一身中国制造，还是大打折的时候买的，在买的时候他肯定也没有去思考他自己写的这句话中动作执行者是谁，但是在买下便宜的中国制造的时候，他已经成了动作执行者，因为他用比当地产品便宜四分之三的价格买了这个物品，也就是说他少付了四分之三的劳动价值，而这不是剥削么？

打下这段话姚晨开始仰头思考，这时候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看到是方琳打来的电话，又看看时间，这还只是早上10点，那方琳那里还是夜里3点，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出事了。

“喂，怎么了方琳？”

方琳不说话，电话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姚晨更担心了，更加大声地问：“出什么事了，方琳，怎么不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