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是有缺失的，缺失了一份纯真。我从小跟着父亲，生活在一个本不属于我年龄的世界，过早地学会了看人脸色，体会了社会的残酷和虚伪，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和小朋友在海边掷石头，捏死邻居家的鸟，甚至脱野丫头的裙子。至今记得，一个雨后的下午，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看到小朋友们在泥浆中跳来跳去的疯狂劲，脏水溅起老高，我饥渴地盯着，直到彼此消失不见。我羡慕晖有完整的童年，从小优越的物质生活让他随心所欲，很霸道，但又不欺蛮霸市，还是有底线的，那就是人性。比如，溅了我们一身脏水后，他可装作不知，但他却倒车回来，然后用最简单可笑但很有用的法子来解决，那就是钱。当时，正是他这种霸道、简单、可爱的互相矛盾的性格吸引了我，让我很想研究他。结果，我不知不觉地跨越自己的心墙。我心里那堵无形的墙，曾经制止了外人的浸入，也阻止了我闯出去，让我对人对事都有距离感，什么事情都会权衡利弊，然后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

“来，我带你兜风去。”晖说。

坐在副驾上，晖看我心事满满，没话找话：“哟，不担心我无证驾驶？”

“担心有用么？”他看起来技术娴熟，开车稳当，我并不多担心。

晖：“你不担心就对了，我开了七八年，很多老师傅都赶不上我。”

我：“你技术好到在校园里还溅我一身泥巴。”

晖哈哈大笑，故意装深沉地说：“小伙子，有时记忆力太好不是好事。”

我被逗笑，拍了他一巴掌，晖：“在开车呢，你要——”

我猜他嘴大门没把好，肯定说不出好话来，赶忙打断他，第一次坐他车当然要吉利。我：“今晚就交给你了，小晖童鞋。”

“是，部长大人，你老放心，不会让您失望。您来A市快一年了，还没完整看过A市吧，我今晚带您看个够。节目都安排好了，咱们兜三圈，A环、B环、C环全兜完了，A市您也就看的差不多了。”

车子先行驶在A环，路上车不多，我们的车速较慢，两边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我摇下车窗，风呼过，A市深夜比白天空气质量好很多，格外清新，飘着花香，但风凉了点，我赶忙关上窗，酒后最忌凉风。

从A环到B环的途中，在一个麦当劳旁边，我叫停了车。

晖：“饿了吗？”

我：“喝多了，闹肚子。”

晖：“哈哈，果然麦当劳用卫生间的比用餐的人多，速去速回。”

B环东北边高楼大厦最多，灯火也最亮。在C环时，新建的体育场馆很炫目，路上车辆很少，偶尔有几辆快速超越我们，应该是深夜飚车族。晖开车时非常认真，表情专注，看起来不喜欢跟人说话，跟白天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他那种有点拽有点沉溺的稚气感深深吸引了我，我多次忍不住看他。

将近凌晨一点，车子驶向某公寓，我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果然酒精影响神经系统。

我：“到你家里来了？”

晖：“要我送你去XX饭店吗（A市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

我白他一眼，他打消我的顾虑，说：“别担心，这里是空房子，我们家房子很多，我爸没什么爱好，就爱房子，连我侄儿的名字都用上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感觉任何炫耀的意思。

车子停在地下二层，出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好家伙，清一色的奥迪、奔驰、宝马，还有两辆宝时捷，再瞄了一圈，没找到我稀罕的兰博，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晖家房子在十多层，客厅很大，家具不多。一进门，晖扔了东西，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抛，有气无力地窝着了。我推开厨房，拷，全新橱柜很晃眼，连微波炉都有。我把汉堡搁微波炉加热，才飘出点香味儿，晖两眼放光扑了过来。我满意地看着他咬着汉堡，吃完了，他才想起我，亏得我没深夜吃东西的习惯。不饿了，他又神气活现了，说：“你小子啥时买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在麦当劳顺来的，聪明吧？”

“嗯，你的聪明不能浪费了。来，猜出跟这房子有关的三件事，说的我点头了，两客房你随便挑，否则，赏你个沙发。”

“拷，别人是吃人家嘴软，你倒反了，凌晨还不让人安生，早知道我把老麦冲厕所。”

“别啰嗦。”

我四处看了看，不紧不慢地说：“你在这里开过化妆舞会，大概十多人，因为柜子里有七八个面具，是你生日、上大学庆祝、圣诞、元旦还是春节?”

晖点头：“元旦。”

我：“开化妆舞会，你们叫得外卖，因为你们家虽然厨房设备齐全，但是没油盐碗筷，是麦当劳、肯德基还是必胜客？”

晖点头：“买当劳和必胜客，太简单了，一下就说中了。”

我检查洗浴间，心猛然一紧，在梳洗台上，我发现了几根长发，像怡的。我尽力压制情绪，低沉地说：“怡来过，在这里过夜？”

晖笑了：“哈哈，今晚你睡沙发了。”

我捏着头发，猛然靠近他，心提得老高：“这是女人的头发，若不是怡的，你找其他女人了？”

晖；“怡上周来过，没过夜，你睡沙发了。”

我稍微安心了：“我已经说了两件，还可以继续！”

晖；“你狡猾，行，继续。”

我：“我经常带怡回来。”

晖：“不是。”

我；“你领过其他女人来过夜？”

晖：“没有。你睡沙发吧，大哥，别猜了。”

我想着差不多了：“房子里面很新，一两年前才装修的，装修风格你参与了，因为洗浴间里有四块瓷砖有卡通图案。”

晖点头：“两个客房随便睡。”

第二天上午，我洗刷完毕后，轻轻拧开晖的卧室门，阳光从阳台上照射进来，落在地板上。屋子很温暖。再一看，差点笑死我了，那家伙像个孩子般，搂个玩具熊在睡，像个淘气的孩子。晖还没醒，我忍不住靠近了他点，他皮肤很好，睫毛不短，嘴巴红有点干燥，胡须不多，嘴角流着一条口水。梦寐以求了很久的场景突然变现实，世界好像停止了运转，此时此刻只有我俩，不在乎外人闯入，我的心暖暖的，很充实很满足，很想就这么一直守着他，看着他。屋里温暖而安静，安静得能数清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的“嘀嗒”声，看久了，我心跳渐渐加快，脸烧起来，有一种很强烈的想偷偷抚摸他肌肤的企望。看到他身子动了，我赶忙转过身，情绪稳定后，我蹲下，用手捏住他鼻子。他没睁眼，咕嘟地飞出一串国骂，使劲地拍掉我的手。

我：“懒虫，快起来，我要去买早餐了。”

晖嘀咕一句“钥匙挂在门口”，说完翻了个身，继续找周公流口水去了。

某公寓位处A市黄金位置，广场中央假山喷泉，树木整齐，环境非常幽美。公寓旁边有个大型超市。我迅速选购了油盐碗筷以及一些食物，回到家，晖卧室没动静，看来还在睡梦中。昨晚开了几个小时车，今早没吃早餐，肚子油水太少。先做红烧肉，水开后要用细火纹一个半小时，另一边在高温消毒餐具。

晖睡够了，被香味诱惑直奔厨房，大呼大叫道：“哇噻，好香呀，睿，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要流口水了。”

我鄙视地看他一眼，说：“你也就这点出息，快去刷牙，喝杯水，桌上有两片面包，先吃了填肚子，开饭还要一个小时。”我看出来晖他们家可能不喝牛奶。

晖洗刷完毕，嘴里叼着面包，在我身边绕圈圈，看我干活不是太菜鸟，自言自语道：“看不出来你小子会做饭，闻起来蛮香。”

我：“先别夸，吃后再说。”

晖：“那是，我挑食，做的不好，我不吃哦。”

我：“滚一边去，让你饿三天三夜，看你吃不吃？”

开饭了，晖盯着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眼冒金子，他吃了两碗米饭，吃了大半碗红烧肉，还满嘴留油地说比他家阿姨做的还好吃。我开心地看着他的馋相，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看着比自己吃的味道还好。吃完了，晖意犹未尽，追问我还会做什么，我说清蒸武昌鱼、萝卜牛腩……于是，他霸道地留下我，非让明天回校，他也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