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0,420……”我轻声念着房间号,目不转睛地搜索着。我一向走路愿往左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错东西落下病了,出了电梯往左走,发现号码越来越小,不得已走了一半绕回来,发现右手边第三个房间就是。于是心里暗骂自己是个笨蛋,刚想敲门进去,又怕自己一时记错,走错了房间,于是想确认一下。
门是虚掩的,有人在说话。“真来了吗?没骗我们吧?”
“真来了。”我一听就知道是兮兮。
“你不是拿打电话骗我们的吧?结果我们空欢喜,一会儿你再说人家没来。”一个男声。
“真来了。”兮兮已经高八度了,听得出很得意。
“不错嘛,”有个女生说:“不是说只看得见冰山一角吗?现在把冰山抱怀里了吧,呵呵。”
“那是,***(兮兮的大名)是谁啊,手下哪有幸免的姑娘。”
“别胡扯。”兮兮说:“她跟以前的不一样。”
“你阅人无数都这么说,我们得看看是怎么个不一样了。”
“谁阅人无数啊!”兮兮又喊:“别瞎说,小心让她听见。”
“V姐,这顿饭你得让小六请。”一个女生说:“他输了。”
“我请就我请,我还付不起一顿饭钱是怎么着。”一个男生,声音绵软而且任性:“不过,我还真是看错了。我以为得一年半载的呢,收获还真快。”
“早稻吧……”不知是谁插科打诨了一句,一屋子人笑作团。
我的手停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那些话我听得没头没脑,但凭直觉我知道一定与我有关。我有些烦躁,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我和兮兮的事,关乎着打赌。赌什么?赌她魅力无限大,手段多无敌,还是我这个三十岁的老女人难过美人关?我不得不说,这种联想让我恼羞成怒。可是,如果我不进去,又有点儿说不过去。毕竟,一切都还没有证实,而我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我的教养不允许我做那么失去理智的事。于是我放好电话,抬手敲了敲420的门。
(七十二)
推门而入,屋内鸦雀无声。我有点儿窘,暗想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但一时语塞,竟找不到破冰的词儿。想扫视一下,看看兮兮的位置,不想一抬头,碰到一束目光。
“我就猜到是你。”那人说。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电梯里为我让出空隙的女人。于是感激地一笑,继而朝四面八方的人点头赔礼:“不好意思,接了个工作电话,很重要,所以耽误了一会儿,真是对不起。”
“没事儿,我也迟到了。”又是那个女人。
原本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下来,我看了一圈,发现兮兮坐在那女人的右手边,两人中间空了个位子,想来是给我留的。我走到兮兮旁边,余怒未消,也只能先忍忍。坐着的人陆续站了起来,兮兮逐个给我介绍。她右手边的女生是琳琳,同班同学,大学毕业以后准备留在北京。琳琳的右手边是个中年男子,离门的位置最近,兮兮让我称呼他庞哥。庞哥身旁的男孩叫小六,不仅声音绵软任性,样貌也轻柔婉约,他和兮兮一起考去了法国,不过兮兮去巴黎,他去里昂。我本不知道庞哥是什么来头,后来看到他和小六两个人戴着花色相同的蛇形尾戒,因此猜出了几分。小六的旁边是另一个女生,花花,是和兮兮小六恶补法文的战友。花花旁边是自带的家属,一个混血小孩儿,大概十三、四岁,是她做家教那家的小朋友,纯是来蹭饭的。然后,就是V姐了。介绍所有人的时候,大家不是在慵懒的“嗨”,就是随意点个头,只有V姐很成熟老练地给我递了张名片。双手奉上,蓝紫色的纸张,衬出她手臂的光洁。我喜欢她的指甲油,珍珠白,色彩柔和而又不失威严,让人顿生好感。接过名片,我窘然发笑:“我是个没有名片的人,收到名片,总是受宠若惊。”她也笑,挥手让站着的小孩儿都坐下,又拉我坐下,说:“今天只有庞哥和我是‘老年人’,坐这儿,你不介意吧。”我笑,感谢她想的周到,与同龄相邻,为的怕少了话题,受了冷淡。
我打开包包,想把V姐的名片放进去,潜意识地翻转了一下,看到了背后的英文版。“Vanessa”,我轻声读了出来。“嗯哼!”她回了我一个洋味儿实足的咏叹调。我笑,被人发现了情不自禁,总是有些不好意思。“butterfly, 人如其名。”她夸张地做了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我有那么华丽吗?”我笑,没有接话。她继续说:“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意思。”
“我家这位小名是雅典娜,智慧女神啊。”兮兮凑过来开玩笑,惹得一屋子人都笑。
“姐姐迟到了,是不是要罚一杯啊。”小六长得很欠揍,说话办事儿更欠揍。
“我师姐不能喝酒。”兮兮挡住。
“还叫师姐呢,你不嫌累啊。”小六坏笑着夺过酒杯,“当着我们的面说两句恶心的,又没人会吐。”一边说一边给我倒了满满的一大杯红酒。
“我也迟到了呀。”V姐从小六手里接过酒杯,“先罚我吧,呵呵。”她打算笑着一饮而尽,却被小六拦住:“冰山姐姐迟到的更多。”
“五十步笑百步,咱俩一块儿喝吧。”V姐无奈地看着我,我很识趣地递上一只空杯。她只给我倒了一个杯底,然后端着一大杯红酒,干了个底儿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