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因为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又早，我感觉不是太好。虽然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却吐了一路。因为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吐是吐了，却吐不出东西来。西方人的绅士风度再一次征服了我，一路之上，本该是我照顾这些老外，却不想反被他们照顾了。最后连空姐都看不下去了，给我拿了药，又拿了水，可我一时控制不住把吃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真是煎熬。

好在下机以后没有马上开会，北京方面配了一个男翻译，有体力，也很有水平，分担了我的劳苦。开着车窗吹了一会儿风，又到酒店躺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儿来。收拾停当，洗了个澡，化了个淡妆，再一次冲到人群之中。

一天，二天，三天，除了会谈就是参观，除了动嘴皮子就是练腿肚子，天天忙碌，却因为事事都有时间表，所以生活很“规律”。由此我也发现自己是个劳碌命，累得要死，倒头便可以睡。虽然睡的依旧不安稳，但入睡变得容易多了，于是劳累的同时心里还挺安慰。

第四天，自由活动了。美国小伙子们为了能自由活动而欢呼。北京的那个男翻译跟我商量，市内的景点我来陪同，远一点儿他跟着跑，这样我们就可以一人一天，打个时差，每个人都能休息一天。他句句话都是为我着想，说是我自远方来，应该空出大块的时间买东西，料理一下自己的事。凭着活了三十年的感觉，我砸吧出“京油子”式的聪明。他具体用意为何，我也懒得追究，但对他的提议真的很感兴趣。因为我来北京，还有桩心事没有完成。

（六十八）

可以休息的那一天，我起的分外早。早餐时间，美国人问我今天为什么没有安排随行，我说我要料理回程事宜。事实上我的确要确认机票，安排反程，他们回国，我回S城。我再一次因为美国人的单纯而愧疚，SG报着极同情感激的态度向我致谢，他实在不知道我搞定所有的善后事宜只用了十五分钟。

电话。当尘埃落定，我坐地铁去了兮兮的学校。若大一所校园，我当然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先打了个电话。

似醒非醒，声音听着像做贼。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想我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怎么还没睡醒？

“是我。”我刚说了一句，对方就把电话挂了。再一次摸不着头脑，猜她可能没有起床，索性不打了，想在校园里随便转转，转一会儿再联络。一边走着，一边想：大四的生活，果然没有规律，如果她在我眼前，我可能忍不住又要唠叨几句。接着又自己笑话自己：老到不能坚定了，什么时候变成碎嘴的人了。

刚走了没多远，突然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兮兮：“我刚才听讲座呢，现在出来了。”声音清脆了许多，又恢复成了急风骤雨，没等我接话就直接进行到了下文：“你干嘛不理我？”

这些天我没有回她的短信，没有接她的电话，忙不是借口，生气了才是理由。

“你在哪儿？”我问她。

“学校呗。”她回答，又接着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不理我，你还在生气吗？”前面还是一片气宇轩昂，到“生气”两个子就明显的中气不足。我没回答她。回她做什么？！卖都卖掉了，再倒让她再要回来嘛？而且，两个人近在咫尺，何苦用电话交流，有什么事还是见面再说吧。

“我在你学校门口，来接我一下吧。”

“啊？”我想象得到她会把眼睛瞪成什么样子，然后瞬间变成笑意弯弯的两轮弧线。果然，恢复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还短：“你什么时候来的？呵呵，你怎么来了？来干什么呀？你要呆多长时间啊？”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我在靠近***的那个门（我不知道东南西北，所以只能靠“地标”过日子），你快点过来吧。

收了线，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等她。随意低头，脚边有一条蓝色的毛虫悠闲地爬过，阳光映在它的身上，蓝色泛起幽幽地光泽。一些学生骑车呼啸而过，因为街上行人不多，他们的横排拉得有点儿宽。毛虫好可怜，车轮离它那么近，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我从来是不怕这种东西的，于是从地上拣起一段树枝，把它挑起，放到了远些的地方，让它可以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悠闲当中。猛抬头，旁边一个背画夹的男孩正看着我，眼睛里是黑白分明的莫明其妙。我笑，略带尴尬：“都不容易。”然后他也笑了。

我不喜欢他笑容中渗透出来的阴柔之气。

（六十九）

“师姐。”兮兮人未到声先到，到了跟前就一把拉起我来，紧紧抱了一下，然后又推开，仔细看了看我：“不生气了？”还没等我说话，又抱了起来。

她这一通咋呼，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好在她大着嗓门喊出一声师姐，估计侧目的好事之人都把眼前的搂搂抱抱当成了老友重聚。这就是身在异地的好处，如此被人揽在怀里，我也不必担心被谁看到，戳折了脊梁骨。

她的脸埋在我的肩头，嘴唇贴在脖颈上，双手轻缓地在被背上摩挲。我一开始有点儿愣，硬邦邦地像刚出土的甘蔗，随后便被感染。说实话，虽然有过比较亲密的接触，比如亲吻，我却还是在有意无意间，会情不自禁地比较，这大概是适应期的基本特征。比起与男性的肢体接触，拥抱女人似乎让人更有“成就感”。相似的身高体重，仿佛象征着相近的社会地位，相近的个体能力，比如此时，兮兮的肩膀狭窄而柔弱，皮肤光洁，抱着她，会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的胸怀宽阔。她依旧束着马尾，颈后毛茸茸的碎发惹得我脸颊发痒，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让人觉得肌肤之亲是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仿佛如此抱着，天荒地老地进化成了两棵树，也不过是顺应了自然规律。

突然，这丫头在我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惊得我一下子跳脱出她的怀抱：“你干什么？”。日后谈到此事，兮兮描述我当时脸上明显是遭人强奸的表情，又掺杂着家丑外扬式的尴尬。

说实话，我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有点儿失控，大道边儿上反应这么大，真是失策、失策。

“嘻嘻”，她的脸上写着得逞，语带得意：“我想死你啦！”

说着，她拉起我的手，认真地摆出十指紧扣的造型，问我想去哪儿吃东西。我习惯将表戴在右手，此时正和她的手纠缠在一起，于是只能抬起负担很重的右手，看了下时间。她真是抓紧一切时机折腾，我刚把右手举到鼻子底下，她突然一发力，伸出食指在我的下巴上撩拨了一下。我瞪了她一眼，只换了嘻嘻嘻地窍喜。

“随便，你是地主，你做主吧。”我也知道她猴一样的脾气，兴致来了，真是神挡了杀神，鬼拦了打鬼，没谁拦得住。

“咱们出去吃吧，食堂难吃死了，我再也不想吃了。”说难吃的时候，她刻意把五官纠成了麻花儿，清秀的脸一下子扭成了卡西莫多，让我哭笑不得：“好，你的地盘你做主。”难得我也幽一默，她就登鼻子上脸，整个人都靠地来，在我的肩上蹭了蹭。我假装很介意地推开她的脑袋，拉长声音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