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厨房，洗了些水果，拿给小朋友。怕她会让利器伤到，用消毒湿巾给她反复擦了手，告诉她用手拿着吃就可以了。然后我从书房拿了笔记本，坐在她旁边写东西。我是不敢躲到书房里去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又好动，又好奇，一不小心伤到自己，负责任是小，她受的伤害是大。可怜坐在她身边的我啊，还没有清静地写上一百字，她就靠过来问我：“你为啥用我妈的电脑啊？”

“我没带我自己的来，所以借她的用。”

“你干什么呢？”

“工作。”

“我妈的电脑小吧？”

我放下电脑，很正经地对她说：“嘉嘉，我需要工作，你自己玩好不好？等我工作玩了，我陪你玩。”

“好的。”她的回答充满快乐，我心花怒放。可是我的好心情只怒放了一小会儿就成残花败柳了。刚把散了的神儿聚起来，还没敲重新打一个字，这孩子就又贴了过来：“我用我妈的电脑玩过游戏。”

我彻底无语了。

我正无奈着，手电铃声大作。接来一听，是气喘吁吁的兮兮。

“想你了。”什么啊，喘成那个样子，突然来这么一句。

“嗯。”

“我想你了。”她说。

“我知道。”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把嘉嘉小朋友的脑袋拧回去，让她老实看电视，不要打扰我讲电话。

“你干嘛呢？”气儿还是没有喘匀。

“你干什么呢？”我还是没想明白什么事儿让她这么个喘法儿。

“我想你呢呗。”小不正经的，一向贫磕不断，不用经大脑。

“想我会气喘吁吁？”

“虚火上升就喘了。”

我“噢”了一声，结果对面笑翻了天，笑声不止一个人。我听见兮兮在里面大声的“嘘”。

我没有出声儿，兮兮接着说：“我刚才和朋友打球，聊到你，所以晒晒幸福。”

“嗯。”我答应了一声儿，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开了免提？”

她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我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比更才清晰：“现在关了。”她说。“你生气了？”她问我。

“谈不上。”我说：“但是以后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声。”

“没关系的，她们都知道我......”她顿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不知道是因为对面的环境不允许，还是她知道我明白她要说什么。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嘉嘉突然凑过来喊了我一声姐姐，问道：“是谁啊？”

“谁啊？”电话那头的大女孩也问我。

“一个小宝贝儿。”我先答复电话里的大姑娘，然后又转向眼前的小女孩：“是练习画画的那个姐姐。”

“我能跟她说话吗？”嘉嘉问我。

我问那个大的：“她想和你说话，行吗？”大的有点儿晕头晕脑，还在一个劲儿的问：“谁呀？谁说呀？”

“画画的姐姐，”小的主动多了，从我手里接过电话，自己就侃上了。“画画的姐姐”？什么职称？“你能给我画梅花吗？”是不是女孩儿都受臭美呢？我压根儿想不到这小东西会问这个问题。兮兮也想不到，于是被问傻了，一个劲儿地问：“什么梅花？”

“我的指甲。”我凑过去补充了一句。

“噢”，她恍然大悟，“谁家小孩儿？”兮兮问我。

“我的。”这是我有意气她。谁让她疯疯颠颠的开晒幸福的玩笑，若不是我惯着她，是要动真气的。

“行了吧，你。”她笑着说。

我没回答，她有点儿慌，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假的？”

“你说呢？”我越是语气平和，她越是摸不到头脑，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提问，估计是真怕问出个另有隐情，结果随口说了一句：“没听我爸说啊？！”还没等我接茬儿，身边的这个小不点儿就造反了：“她不是我妈妈，她是我妈妈的朋友。”喊完她就跑了，剩下兮兮在对面哈哈大笑：“我说的嘛，你到哪儿能变出那么大一个孩子来。”

我对着话筒恨恨地说：“你要是再胡做非为，我就真生一个给你看。”

她还是笑：“行。”

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有了另一种规律。每天起床为小孩做早饭，送她去上学，接她放学，然后带她去学舞蹈和钢琴。最喜欢吃过早饭送她上学的时光。天气还不热，学校也不远，拉着她胖胖的小手走在路上，她看到花要问花，看到草要问草，看到人就直言人家胖瘦美丑，惹我时笑时恼。出门前她会嘱咐我带钥匙，到了学校她又会让我检查一下，然后才转身跟小朋友们一起往教室跑。我问过她这是为什么，她说是因为她妈妈比较粗心，爸爸告诉她要看着妈妈点儿，哈哈哈。

回程的路上，偶尔会收到兮兮的短信。都是些没话找话的问候，更多的时候，她会问起小朋友，我便发几段嘉嘉的语录给她听。有的时候她会兴起接上一段儿，娱乐我一下，有的时候她会直接告诉我她的不理解——她这样的年纪，应该还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沉浸在母爱之中不能自拔。

ANGLE说她后天会回来。嘉嘉说学校让家长明天去听公开课。兮兮说她答辩的日期拖后了。

ANGLE和兮兮，完全超出我能力的两段物理距离，而且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所以听听就算了。嘉嘉说的事可是天大的事，好不容易有个当家长的机会，我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样的。

正日子到了，我穿戴整齐，淡妆素服，生怕一脸嫩样儿，给嘉嘉丢了面子。自己都对自己说当娘要是真当到我这么谨慎，还不累死。

不知道课程名称是什么，反正老是讲的是古诗。现在国学教育好像很时髦，大人孩子都抢着响应。第师给了几个空，念了上句让小朋友们接下句，提问的哟。第一首是王安石的《泊船瓜洲》，老师提示了“春风又绿江南岸”，问了一圈儿，点了一个小朋友起来回答“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二首是杨万里的《小池》，老师拿了图片出来，领着全体小朋友背诵“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第三首是杜甫的一首绝句，老师给出了“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让小孩子接下面两句。老师念了N遍，可是没有一个小孩子愿意回答，估计是对这诗都不熟。老师叫了嘉嘉，她站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句是什么。好在她一向勇敢，站着也不怕丑，只是拼命在想，不时的摆弄手指头。我这个着急啊，平时天蹋了我都没这么急过，呵呵，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吧。于是小声的在后面提醒她：“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一连说了几次，她都没有听清，后来索性直接转过来问我：“你说啥？”结果全体小朋友和家长都盯着我看，我脸一下子红得像只番茄，只能尴尬地笑笑。大家都笑了，老师也笑，嘉嘉也笑，不过她对大家的笑有她的理解。笑过，她突然转过去对老师很显摆地说：“老师，姐姐是博士，她什么都知道。”

这孩子，心眼儿都长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