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且行且悟

背包、帐篷、睡袋、防潮垫，我和秦纹带着从网上看来的最基本的几样装备出发了。秦纹参加的这次徽杭古道徒步行是豆瓣上某杭州驴友发起的一次“五一”活动，同行的其余十个网友或多或少有点徒步远足经验，只有我和秦纹是没有任何远足和露营经验的菜鸟。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们两只菜鸟因为缺乏常识给全队带来多大的麻烦：扎营、打地钉完全不会，全靠别人帮忙；负重夜行，长途奔袭，我和秦纹都是最早出现体力透支现象的两个人，背包里较重的帐篷等装备一而再、再而三地卸给了几个热心男生；更要命的是，我们俩没有带够饮用水，别人都背着1.5升以上的水袋，而我们两个傻姑娘像是去坐火车一样，每人只带了一瓶矿泉水……

第一天，我们行走于山脊间，中间还穿越了峡谷。我们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跋山涉水，体力与水的消耗都远远超出了预计。到第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和秦纹已经滴水不剩，而距离我们的第一次水源补给地还有大半天的行程。下午，我和秦纹只能从队友的水袋里匀一部分水到自己的矿泉水瓶里。我们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自觉控制了喝水的量，只是在渴得不行的时候才敢抿一小口水在嘴里。干渴加剧了身体上的疲惫，秦纹喘着粗气说：“你说咱俩，放着好好的假期不过，专门出来找罪受！”晚上，我们在队友的帮助下扎好营，钻进帐篷躺下的时候我几乎能听见全身骨骼都在发出“咔咔”的声音。

第二天的行程较第一天更加艰辛，加上初次出来登山远足的新鲜劲已过，生理上的疲劳愈发地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我的体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考验，在攀登一段环山石阶的时候，我甚至一度出现了边走边睡的幻觉。“欧晨！”恍惚中听见秦纹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啊？”我醒醒神，秦纹已经一把将我扶住。“你刚才摇摇晃晃地感觉像要晕倒了。要不我们跟队长申请临时休息一下？”秦纹担心地说道。我看看了走在前面的队友，摇了摇头：“不能再拖队伍的后腿了，继续走吧。”“嗯，加油！”秦纹鼓励着我，也鼓励着自己。“嗳，晨晨等等——”，秦纹突然放下肩上的背包蹲下身去。“你鞋带开了。”秦纹说着，便自顾自地系着我松散开来的鞋带。我的心登时像被什么击中，僵在了原地——那年在上海火车站，沈嘉也是这样俯下身子，单膝蹲在地上帮我系鞋带……

我不由分说一把将秦纹拉起来，冷冷地说：“不用，我自己来。”秦纹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识好人心，讪讪地说：“我、我不习惯别人帮我系鞋带...”说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开始在眼眶打转。我不想被秦纹看见自己的失态，忙蹲下身子去系鞋带，没等我直起身，却看见眼泪颗颗分明地砸在鞋面上。秦纹伸手将我扶起，一脸疑惑：“怎么了......”秦纹终究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帮我托了托身后的背包，让我继续走在她的前头。我望着前方队友已经变得有点模糊的身影，脚下加紧了步子。而沈嘉两个字，开始如呓语般不断在耳边、脑海浮现。

很多人都说登山的过程能够帮助人忘却。而我的切身经验是，机械枯燥的攀登，更容易让人陷入缅怀的思绪。在我后面两天翻山越岭的过程中，沈嘉在我心里的轮廓变得愈来愈清晰。在体力接近极限的时候，脑子里依然会想如同中了魔咒般地不断回想那个想忘记的名字，锥心的痛泛上来，和生理上的痛苦互相交织纠缠，一起折磨自己。不过，也正是因为经历了这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炼狱般的过程，才会在以后对所有的思念免疫，才会彻底地释怀，这或许也是一种以毒攻毒的遗忘吧。

出行的第三天清晨，我最早醒来。独自钻出帐篷，外面露湿潮重，朝阳正从这座海拔近1500米的山的另一头缓缓升起；俯视山下，是薄云、村庄、还有起伏的山峦。我呼吸着山里带着青草和晨露味道的新鲜空气，感受着从头上洒下来的越来越多的阳光，一刹那间，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和宁静。不经意的低头间，我看见身上的T恤因为出汗过多而留下了一条条白色盐渍，心中忽然生出了急不可待想要回杭州的念头。是的，我想回去，想回去重新投入工作，想回去重新展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