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陌生是自由也赠送不安
像上海的每一个白领一样,我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日子。新人总是最繁忙辛苦的,进公司的头两天熟悉了一下公司环境和人事后,我很快被分配到业务部门参与具体项目,然后就是昏天黑地的忙,“朝九晚五”很快变成了“朝九晚十”。我在公司附近和另外两个同事合租了一套房子,除了上班和加班的时间以外,我大部分时间都独自窝在房间里上网、听歌、看小说。同事好奇地问你们T大毕业的学生都这么宅吗,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在过去的几年里早已习惯了两个人相依相伴的生活,如今的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打发一个人独处的时间。
我到上海的时候,并没有像约定的那样给齐伟打电话。直到上班两个多星期后的某天晚上,我加完班走出写字楼,一眼就瞅见齐伟正在等在门口。“大小姐,你总算是下班了。吃宵夜去吧。”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口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微笑。之后,齐伟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坐穿越大半个上海的地铁,过来和我一起吃个饭,或者一起喝个下午茶。“你都快宅成一颗香菇了”,齐伟开始用他自己的方式来改变我的宅女症候——除了周末拉我出去爬山、打羽毛球、k歌以外,齐伟还用他第一个月工资的一部分买了一套wii送给我,他说:“就算宅在屋里,也尽量多动动。”面对齐伟对我不遗余力的挽救与改造,我无可奈何地朝他抱怨:“你比我妈还啰嗦。”
齐伟的专业能力在T大念书的时候就是系里的拔尖水平,有时候在工作中遇到复杂的技术问题,我便求助于齐伟,让他帮忙提些建设性意见。11月份的时候我接手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棘手项目,齐伟干脆就整个揽过去,熬了两个通宵帮我赶出来。我们部门的头对一个新人能完成如此水准的工作感到十分吃惊,在全公司开会的时候喜不自禁地表扬我不愧是T大毕业的,还发给我5k的额外奖金。我受之有愧地接过这笔奖金,下班后便打电话给齐伟要请他吃大餐。“这么难得,今天主动约我吃饭。”齐伟有些受宠若惊。
自从那年在宿舍楼下跟我表白之后,齐伟就再也没有跟我提及过与感情有关的话题,他不说,我也宁愿选择相信他对我的好只是对同样身在异乡的老同学的关心;甚至对齐伟放弃保研来上海工作这件事,我反复说服自己这也许只是齐伟对他的前途所做的一道与我无关的单选题。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在对待齐伟这个问题上我就是在自欺欺人,就像——沈嘉对我。
我和沈嘉基本上保持每两天通一次电话的频率,有时她打过来,有时我打给她。刚到上海的时候,我们俩在电话里都哭过鼻子,因为思念,因为不适应没有对方的日子。后来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沈嘉会在电话里跟我聊今天上了哪些课啦,研究生新同学里面发现了哪些JP啦,去易初莲花逛街的时候遇到我在T大的本科同学啦。我则更多地会跟沈嘉聊千头万绪好像永远都做不完的项目,聊用屁股指挥脑袋的老板,聊贪得无厌脾气暴躁的客户。每天的短信和两天一次的通话可以概括为校园日记和工作日志的口头汇报。过去那个近在咫尺、会说会笑的沈嘉正慢慢变成我手机短信里的一串冰冷字符、语音电话里的一段模糊音讯。我把这种感觉如实告诉了沈嘉:“沈嘉,我觉得你变成了一个住在我手机里上了发条的小人,看不见,摸不着,只是每天自动定时跳出来和我说一会话。”我尽量说得语气轻松,沈嘉依然在电话那头哭了,哭完以后,她说:“晨晨,等下个五一长假,我来上海看你,好吗?”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在我的内心深处,想见她的欲望和不想见她的情绪交错混杂着,孰轻孰重,连我自己也已辨不清楚。
妈妈正儿八经地开始操心起我的恋爱问题。除了每次在电话里拐弯抹角地询问我最近身边是否有金龟婿、靠谱男出没以外,还拜托她在上海的一个老同学,自作主张替我安排了一次相亲。相亲对象是一个P大毕业的it男,与这个在我妈和她老同学嘴里“长得很英俊”的男生见面后,我由衷感慨这年头“英俊”已经沦落贬值到了这步田地。妈妈在我们见完面后一个劲地在电话里煽风点火,“P大的优秀毕业生哎,和你多般配啊!”
是啊,P大,那里确实有我爱的、不、应该是我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