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再见,北京
齐伟早早地等在了我的宿舍楼下,一看见我和沈嘉两双浮肿的眼泡便打趣说:“我的两位姑奶奶,怎么哭成这样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打个飞的相聚很方便的。” 他一面从沈嘉手里接过我的行李,一面挥手叫了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的路上,坐在前面的齐伟不断地插科打诨想缓解压抑沉默的气氛,我和沈嘉坐在出租车后排却始终打不开话匣,只是互相攥着彼此的手心。快到站的时候,齐伟无奈地感叹:“还是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深厚啊,我和我那几个留在北京的兄弟分别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互相捶捶胸膛就痛快地散了。”听到这话,沈嘉忽然抬起了头,开口说了一路上的第一句话:“你不留北京?你不是保研了吗?”齐伟回头看看我,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本来要读研的,找工作的时候碰运气去试了试,结果在上海找到一个好坑,就毅然决然地爬出象牙塔、跳进坑里去了。”沈嘉侧过脸,将目光移到我身上。难道我一直忘记和沈嘉说这件事了?好像、好像确实一直没有提起过。看着沈嘉询问的眼神,我无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沈嘉眼睛里的神采渐渐黯淡下去,直到重新垂下了头。
我们来到候车室里坐下。齐伟去车站的kfc买了早餐让我带上车吃,沈嘉也像想起了什么,起身地跑去外面,买了一些水果回来让我带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终于,候车室里响起了检票进站的广播。我鼻子一阵阵地泛酸,抬头看沈嘉,她朝着我微笑,笑得那么美。齐伟像对小孩一样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眼睛都肿成这样了,不许再哭了啊。在家里好好享受最后一个暑假,去上海以前给我打个电话。”沈嘉依然笑着,朝我伸开双臂,我紧紧地抱住她,她在我耳边轻轻说:“乖,真的不许再哭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或者、让别人照顾好你...要给我打电话...”我努力不让眼泪滚下来,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放开沈嘉,迅速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检票口。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头看她一眼,转身的刹那,我泪如雨下。火车慢慢启动,我看着窗外这个刻有我四年青春烙印的城市,心中感到一股结局降临的悲壮。别了,北京;别了,我爱的人。
我带着两宿没睡的憔悴脸色和浮肿充血的眼睛跨进家门,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妈妈大惊失色,赶紧扶我到房里躺下。我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昏天黑地连续睡了二十多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北京、T大、P大、沈嘉于我而言恍如隔世,四年里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只是大梦一场。打开关了一整天的手机,有齐伟的短信,也有沈嘉的。齐伟说,那天他和沈嘉送走我以后坐地铁回五道口,一直沉默着的沈嘉挤在地铁列车的人潮中突然失声痛哭,任尴尬的齐伟怎么劝也止不住哭。沈嘉在短信里并没有提到她哭的事,只是像以前放寒暑假回家时一样问我是否平安到家。
我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渡过了学生时代末期的最后一个暑假。妈妈对即将走进职场的我很不放心,一个劲地叮嘱我:“晨晨,出去参加工作和出去读书不一样,在公司里多干少说,你心眼实诚,遇到人和事得多留个心眼。”妈妈常常说着说着便泪眼婆娑起来:“身体上你也要多多注意,自己知道心脏不好就不要太拼命,不要熬夜,有空要多回家看看”。我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揽过妈妈的肩膀,拍拍她:“妈我知道啦,你看你舍不得的。我既没出国也没留在北京,上海离家这么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孩子慢慢地长大、父母渐渐老去,孩子和家长的角色就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变化,孩子会在某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发现,自己从小依赖的父母忽然变成了需要依靠的那个角色。
假期里接过几个沈嘉的电话,每次妈妈都在身边。挂上电话后,我每次都会紧张地偷偷观察妈妈的表情,妈妈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然地继续看她的电视或干她的家务。只是在我临去上海的前两天,妈妈和蔼地抚着我的头,说:“22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啦。如果在上海碰到合适的男孩子谈恋爱了,不许瞒着妈妈哟。”
正式接到公司让我去报到上班的电话通知是在八月中旬。我拖着行李箱重新出发,挥手向亲爱的妈妈告别,登上了开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的列车,去开始我一段全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