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离别
1号那天一早,沈嘉和我带着相机,从P大开始,沿着成府路,经T大南门,最后一次将我俩的足迹印刻于这四年来共同学习、生活、路过的每一处熟悉角落。7月1号这一天的每一分钟、每一件事,都被赋予了“最后”的前缀定语:最后的合影、最后的并肩骑行、最后一次迎接日落的黄昏......这应该是四年来我和沈嘉呆在一起时话最少的一天。除了每到一处要开口请路人帮忙拍合影照外,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只是静静地互牵着对方的一只手,并肩骑往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在暮色的笼罩下,我们的最后一张合影定格在T大的二校门前——我和沈嘉最初相识的地方。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这一天,依旧是一个半明半昧的黄昏,依旧是在园子里最具标志性的这个建筑风物之下,四年,犹如一个轮回,将所有的一切都辗转带回了原点。沈嘉松开我的手,从包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笔记本,拿出一张夹在里面的小纸片递给我。原来是四年前沈嘉记下我Email的那页小纸片,她居然一直悉心留着。我端详着已经微微泛黄的纸片,当时那行陌生的笔迹在此时我的眼里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这张纸片开始,沈嘉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命轨迹,与我相伴走过了彼此人生中最美的四载年华。相机里的电已经耗光,我们在二校门后面的大草坪上坐下,沈嘉靠在我的肩头,平静地说:“我原以为今天我们会哭。”“也许我们都比自己想象得坚强。”我回答得同样平静。沈嘉站了起来,看着远处沉下去的夕阳,说,走吧,该吃饭去了。
我们在“新陆丰洲”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然而一天没吃饭的我们并没有饿的感觉。我和沈嘉都一直给对方夹菜,彼此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却始终没有一点消减变少的征兆。我放下筷子,不再强迫自己和沈嘉吃菜,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或许已经没有必要非吃一个形式上的“最后的晚餐”。沈嘉用筷子挑着烤鸭的甜面酱玩,她玩了一会,便移开放在盘子上的茶杯,用蘸着甜面酱的筷子慢慢地涂鸦着。洁白的盘子上出现了几个字母——“i”“ l”“o”。正当我在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这几个字母的含义时,用尽了酱料的筷子却像是断了墨水的钢笔,已经写不出任何字迹。沈嘉看着盘子上戛然而止的字迹,丢开手中的筷子,喝了口水,笑得很凄凉。我想说点什么,沈嘉已经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盘子里,碾乱了原本清晰可见的那3个字母,我闭上了嘴,无言以对。
如果说白天的时候我还存有沈嘉开口让我留下来的一丝幻想,那么当晚上我们拥抱着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已经明白那已是一个离我远去遥不可及的梦想。在最后的夜晚,我们像对待一件珍宝一样,一遍遍地抚摸着对方熟悉的身体;我们狠狠地深吻,直到两个人的嘴唇都失去知觉。在一个亲吻的间隙,沈嘉将自己的身子压在我的身体上面,然后用双手撑在我脑袋两侧的床沿上,自上而下地直视着我。我仰起脖子亲她,却被她躲开。她盯着我看,忽然用一种令我觉得陌生的口吻说:“晨晨,如果、如果我现在要跟你做爱,你愿意吗?”我看着沈嘉眼神里透出的决绝,隐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两侧的枕巾湿了,我睁着泪眼没有逃避沈嘉的眼光,同样直视着她,用力而坚决地朝她点头。“哪怕、哪怕以后我们再也不见面,你也不后悔?”沈嘉抑制着声音中的哽咽起伏,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决绝。我闭上眼睛,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沈嘉没有再说话,我只感觉到她的眼泪扑朔扑朔地落在我的脸上。沈嘉放开我,坐了起来,抱着膝盖开始放声大哭。我仰起身子,默默地将她揽进怀里,任凭眼里的泪水在脸上肆虐。沈嘉泣不成声地说:“晨晨,以后你要是跟了男的我祝福你......但如果你让哪个女生碰你的身体,我会恨你一辈子!”我哭着点头,在那一刻我觉得真的是自己的错。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自己一个人看透,一个人承受,最后再一个人默默地走。我就这样环抱着哭泣的沈嘉坐了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渐渐发白——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