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走到村头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好的预兆了。村里灯火通明,根本就没有往日的宁静。我的心不禁紧缩了一下。我家在村的最东头,我们进村在最西头。我加快脚步往家赶,等我走到我家隔壁的门口的时候,我已经看到我们家大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我的腿像灌满了铅一样,不能再往前行走了,眼泪像绝堤一样奔涌而出。父亲就这样走了,我连最后一眼也没有瞧上。我不相信这是事实。远远地看到我妈从大门口出来,我大声叫也一声,妈!然后就跑过去紧紧地抱着妈妈大哭起来,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失控的,我一直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受了我的影响,也开始大哭,母子二人就在家门口哭成一团泪人,这时,亲戚都从屋里出来,看到我抱着我妈,都劝说,孩子别这样了,人都已经去了,进去看看你爸爸吧!我一下子才清醒过来,应该去看看爸爸。我一把放开妈妈,跑到正屋里面看到爸爸已经很安详地躺在了靠墙的地上。他的面部被一张黄表遮盖住了,双手斜垂在两旁,一双脚被一段细线圈住了,防止它们向两边倾斜。我一想到父亲在年前还跟我对饮,让我好好学习,将来搞出点出息来,我的眼泪马上就又涌出来。我轻轻揭开父亲面上的黄表,看到他双目紧闭,嘴巴张开,嘴唇发乌,已经没有昔日的那种精气活现,我一下失控地哭了起来,“爸爸,我回来了,你睁开眼来看看我。我是伟伟。爸爸,你看看我吧。我回来看你来了。”我似乎有说不完话又对他讲,但是此时去只能化作一股清泪与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不知什么时候也蹲在我旁边,然后哭起来说,“你睁开眼来看看啊,你的小儿回来看你啊,你不要不说话啊!”我看到妈妈哭的这么伤心,我心里更难受,自己先停止哭泣,反过来安慰妈妈要她自己要多保重。李渊一直跟在我身后,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认识人,还是大家都心里不怎么舒服,一直没有人注意他,甚至也没有人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我把妈妈扶起来,然后给她介绍,“妈,这是我同学,跟我一起回来的。”
妈妈收起眼泪,说,“麻烦你还跟伟伟一起回来,一路上照看他,先坐下来休息会吧!”他说,“阿姨,不麻烦的,你要节哀,多注意身体。”我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然后把他带到我以前住的房间,因为家里来的客人比较多,房间里凌乱的很,到处都是外套,别人拿过来的礼品。我跟他说,“你要不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去要我妈弄点吃的。”他拉住我的手说,“我不累,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悲伤了。我很担心的。”他这一说,我的眼泪又出来了,这时候要是没有他在,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这个突然飞来的噩耗,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父亲,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发赌。他帮我擦了擦眼泪,然后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我点点头,说,“你先在这休息会吧,我去厨房看看。”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习惯,就是凡是红白喜事,都是要摆宴席,请十里八乡,自己的亲戚朋友来喝酒,也算是为爸爸送行吧。我们家今晚就有大厨师来掌厨,本家的一些人都来帮忙,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都是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这会他们好像正在准备明天的饭菜。我到厨房后,一一喊了家里的那些长辈。大伯也从遥远的浙江赶回来了,得到他亲兄弟的噩耗,他的声音也哭哑了,毕竟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妈妈问我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说,“早上上车之前吃过,到现在还滴水未尽。”于是我妈妈就动手开始张罗饭菜,都是请客用的饭菜,不一会就弄好了。我去叫李渊来吃饭,他躺在床上,也没睡着,就是发呆。我说,“去吃饭吧,坐了一整天的车也累了。”他点点头,跟我一起到厨房。其他人都吃过了,就我们两个人吃,别人不知道我还带了同学来,我就给他们介绍了。然后大家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说山东的人热情,又说我这个同学的懂人情事故,反正都说他懂事。他也被说的不好意思。但是由于他妈都是用方言在说,我觉得李渊他也不怎么能听懂。后来回房间的时候,他还问我,那些都在说些什么。我就告诉他,他们都说你懂人情事故,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他傻傻地在那里笑。
回来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他们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行了。为了不影响我,才让我先回来的。我当时还傻傻地抱着侥幸的心里,祈祷父亲能挨过这一关。同母亲断断续续地讲述,我明白,父亲是在拉货的路上给一辆农用的卡车撞到的,但是司机不知道拖行了几百米,最后因死血过多就去世了。我父亲以前在我们乡的集镇上有个小摊位,就是从县城贩点小商品然后到集镇上来卖,赚点差价。平时地里忙时就去地理干活,闲时就在集镇上出摊。这一下把我们家的顶梁柱给撞倒了。虽然大哥已经结婚出来单过了。但是还有母亲和我,我家的收入也就是平时地里的收入加上父亲在集镇的挣的那点钱,不多,但是也能让人过的不错。,现在一切都消失了,我似乎看到了我们又回来了原点,开始了那种最原始的打拼时代。心里有时隐隐地犯痛,没有父亲,这叫我们以后怎么过啊!不过还好的是,肇事者并没有逃跑,还主动把我父亲送到医院,只是在到医院不久,父亲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了。肇事者也是农村的,与我们不在一个镇上,人很老实。家里的境况也不怎么样,人家说了能赔多少就尽量赔多少,很对不起我们家人。碰到这样的事,是谁也不愿意发生的,人家态度也很诚恳,我们家也不能强人所难,都是本分人家的土地人,能说什么呢?!后来我妈说,先料理完爸的后事再说吧!父亲就这样走了,一方面在物质上对我是一个打击,毕竟家里失去了一个主要劳动力,以后不能张口就要钱了,这些倒是其次,毕竟我已经长大了,一些事情我可以慢慢自己来做,自己照顾自己。更重要的一方面是,爸爸一走,首先是妈妈孤孤单单的,我害怕她精神上受刺激,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其次就是我将怎么样面对缺少父亲的日子。他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每一次的谈话,每一次的鼓励,都是我学习乃至生活上的动力。突然的逝去,让我一时无法接受,也一时适应不了。我又应该用谁来填补这份空缺呢!我一直闷闷不乐。
晚上的时候,我让李渊睡在我床上,我只是小寐了一会儿。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就是有人老了,就要家人来守灵,一直到出殡的那天。今天晚上是大伯邀的一群在在打麻将,为了把气氛搞的好一点,不至于那么悲伤,就只要用赌博这样方式来烘托了。我跟我姐,我哥,我妈就轮流坐在爸爸的榻前,一直在扇子给他驱赶蚊虫。说实话,以前我是很害怕死人的,别人谁家老了人,我一般都怎么去看,都会绕过他们家门。即使有时候别人家请我们家去帮忙,然后在那里吃饭,我都不敢吃肉,总觉得那肉是死人身上的,很怪异的一种想法。因此大凡有白喜事,我妈都不要我去喝酒。可是今天面对父亲的遗体,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总觉得他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睡着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醒过来,然后我给扇风,就像夏天的时候,他睡午觉,我在一旁给他摇扇子一样。感觉是那样的亲切与熟悉的情景,一点来自内心的恐惧感都没有。也许这就是亲情所致吧!
父亲在家里摆放了两天,所有亲戚都要吊唁完了,就准备在第三天发殡。第三天早上准备先把父亲送到殡仪馆去火花,然后回来先放在家里,等客人都吃过午饭后,在发丧下葬,整个流程就是这样的。早上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变得很紧张,毕竟要真正把父亲送出门了,在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的。到早上9点多的时候,我们都披上了孝衣,就是一块很长很长的白布,在头上挽个结,还要在腰上扎一把稻草,也就是以前的披麻戴孝吧!大家一起给父亲做最后的告别,都放声大哭,只是想多挽留他一会。我抱这父亲的头久久不愿放下,也许这一放下就永远也不能再看到了。司仪的人是村上的一个老者,都70多岁了,他说,孩子放手吧,让你爸爸走好,他以后一定会保佑你的。我不舍地放下父亲的头,那些司仪的成员一起把父亲用一快蓝色的大布,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然后一起抬着装入了棺椁里面。就在那一刻我似乎就觉得父亲已经与我们是阴阳两隔了。我们都跪在棺材旁边,看他们整理父亲最后的下榻之处,然后一起把那个沉重的大棺盖重重地盖上了。母亲跪倒在棺椁边,拍打这棺盖,似乎要把父亲叫醒一样。我扶起母亲,自己却不用自主的泪流满面,李渊在后面抱着我母亲,还说,“阿姨,别这样啊,让叔叔走好吧!”这一个让人撕心裂肺的场面让我一辈子都铭刻在心中。一个人他有时候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着,他身边太多的人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这个人消失了,那么整个联系就都凸显了,也许你平时并没有怎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