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在成都挺有名的，据说有很多很实力的驻唱歌手在那里出没。那天我们去的时候，表演已经开始，因为我的迟到，夏洛抱怨了老半天。

他牵着我从门口进去，激动地四处张望。看到了台上正在酣唱的乐队成员，一直拍我说：[你看，是他们！]

舞台上，灯光绚烂，照耀着台下每张忧愁困苦疯狂的脸。我们进来的时候，正好在唱一首慢歌，这首歌我之前并没有听过。也许是第一次演奏的DEMO。凄迷而低沉的曲调，让人想到从前。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在线上曾经听过他们唱歌。那时候，同寝室的一室友兴奋地指着拍得不怎么好的海报图片说，你瞧，吉他手的那个小翘臀，简直是酷毙了。如今这么一看，还颇佩服她的眼力。

也许是我的主观看法，搞音乐的人，天生一副困难的样子。明明瘦弱的一群人穿着简单的T恤布鞋牛仔裤，打着耳环唇环，有的还留着披肩的长发，搞成十足叛逆少年的模样——可是他们却有世界上最纯真的眼神，和曼妙的手指。

据说，那熟练的指法都是靠茧子磨出来的。弹坏了一个又一个拨片，弹断了一根又一根弦。毕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籍籍无名。能够脱颖而出，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需要的是实力。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是真理。

如果你能凑近去看那些弹吉他弹贝斯人的手指，撇开那些纹身或者指环不说——他们的手指修长而欣美，仿佛是天生的璞玉。也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我和夏洛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夏洛点了一瓶伏特加，服务生为我们兑好橙汁，欣然离去。夏洛忙着往里面加冰，我则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乐声和低调的柔光从我们的睫毛、鼻尖、唇、耳朵上滑过——最终让我们与之融合为一体。我瞥见靠近前台的右手边，和另外一群人说说笑笑抽着烟的李岚。

她真的来了。没有食言。我远远地从暗处观察着她，有些得意的抽烟的样子让我觉得熟悉。

[为了摇滚！]主唱忽然提起一罐啤酒，从头上淋下去。泛着泡沫的啤酒液从他贴身的小紧身T恤上翻滚着飞溅开。只是一瞬间，节奏加快，鼓点也如雷动，整个场子热起来。这是一首快歌。

台下的人沸腾了。有的跟着吹口哨。我看见李岚笑意盎然地摇晃着捏着烟从人群里退步出来，她一抬眼，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好久不见。]她径直走过来，和我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

看见我们俩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居然伸出一只手，要和夏洛握手。而夏洛居然也傻呆呆地伸了出去，和她握住。

[玩得开心点哦。]她笑着拍了拍夏洛的肩膀，我以为她就要转身离开，结果她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说：[陪我去趟厕所。]

她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的敌意。这让我和夏洛如果不经意，根本看不出奇特之处。但是我的心瞬间颤抖起来——她想干吗？

夏洛大约以为是我的旧识，由于灯光昏暗，他根本不太能看清楚李岚的脸。我也没有多做反抗，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等一下就回来。]我这样安慰夏洛说。

李岚并没有去厕所。只是将我带到门口的马路边，吹着风。风呼啸着从我们的脸上刮过，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BLACK DEMONS，捏出一支，点着了。烟火红亮而刺眼，和她瞳孔中一闪而逝的孤独感交相辉映。

我们彼此没有说话。她也并不看我，只是抽烟。

[我想你。]她喷了一口烟，吐进在苍茫的夜色里。一米开外，是车来车往。

[我要回去了。]我转身。

忽然被她的手拉住。她扔掉烟头，让我等一下。她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做工很精致的桃木项链，像是抱住我那样，轻轻地为我戴上。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鼻息，在我的颈上游走。

[这是我这次在丽江时，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送给我的礼物，说是能避邪。而我想把它送给你。 ]她说的时候，显得十分开心而满足。

我来不及疑惑，她就功德圆满地冲我笑了笑说：[进去吧，表演要开始了。]

我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不过我觉得我必须要回去了。

回到座位上后，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褐色的项链，觉得脸烧得发烫。再看夏洛，他完全注意力不在我这里。

台上的主唱很快蹲下来，用麦克风大声说：[有请今晚的嘉宾，我最漂亮可爱的疯子——李岚！]

我呆住了。像一个被监考现场抓住作弊的学生。我看见李岚插着口袋，走上台，回头冲每个人微笑，用拿着麦克的那只手招了招，用甜美的声音说：[大家晚上好！]

除了感觉被人一闷棍敲到脑袋，我忽然明白，什么叫表演要开始了。

所有乐器的轰鸣在我的颅内震动出巨响。我再无法呼吸。我熟悉的乐团就像是天外来客一样，以光和影叠加的形式，一点一滴侵蚀占据我的全部思想。

更多的焦点，是李岚。

仿佛这个舞台就是为她一个人而搭建的。她精灵般通透的声线和主唱有些低沉的嗓音比配起来，十分融洽而和谐。

她一直在笑，像妩媚的少女眼睛眯成一条缝。她的视线，时时会落在我的身上。好像每一句温存的歌词，是为我而唱的。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斜开，并不与她对视。但即便是如此，我也觉得局促不安。

[我不太会唱，但是谢谢你们有耐心听下去……谢谢你们！]李岚在歌曲的中间部分，忽然弯下腰，给大家鞠了一躬。她很诚恳，我看得出来。

我忽然觉得有欣慰，嘴角露出笑容。大概，我真的很喜欢看见她光彩夺目的样子。

有些张扬、有些狂野、有些小热情的对唱，让全场的小粉丝们热血沸腾。他们和我一样，像是奔向牢笼之外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本能去感受着快乐的节奏。

[我爱你们！]一曲末了，主唱显然疯了，大声尖叫。

他冲到李岚的面前，以我还来不及惊讶的速度，提起她的腰，吻了她。与此同时，全场人发出亢奋至极的轰鸣。

我的笑容戛然而止。

[夏洛，吻我。]

[啊？哦！]夏洛反应了一下，然后像饥饿的非洲狮子一样捧起我的脸，用力的吻了我。他的舌头在我的口腔里盘旋，似乎要把我全部吃掉。

也许这样，才让我觉得踏实。

我偷偷用眼角瞥见，李岚笑意盎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