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5

第一次体验到，原来大家，在遇到这样措手不及的事情时，都还会像是小孩子一样，不知所错。

看着大家都是慌乱的样子，但是都紧绷着一条神经，不让眼泪掉下来，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崩溃了，剩下来的人，都会被感染。而大家都只能在等待。

康背脊绷得僵直地面对着墙站着。其他人或站或坐地围绕着。

我看看周围的情况。打了个电话回学校，请同学把我们落在篮球场篮板下的外套和书包拿过来。

姐姐就像一团光，把仰望光的人，都吸引到身边。她那种魅力，就好像梅姐，让众人发自内心的想要围绕着她打转。我认识她只有半年，仍旧为她的魅力所倾倒。同时，也明白，这个状况下，我其实没什么发言权。

康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你想哭的时候，就把眼泪看作是你最在乎的人，这样，就可以留住它，不让它掉下。

可我看见他的眼睛是红的，是错觉吗，我觉得他整个人都被一股很悲伤的气息包围着。我的心很痛，不知道如何才能抚平他悲伤的眉头，不知怎样才能让他沉重的嘴角扬起。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他都总会第一时间发现，也总能把我哄笑，可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哪怕只是在背后给他一个拥抱，也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有人曾经尝试过吗，一双手想要伸出去，抱住他，却不能，大脑下了一个命令——不能！

一双手在身边抬起了，又放下，比什么都沉重。像有什么，硬要把理智和感情撕开，疼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肩膀，他呆滞地抬起头，眼神空洞的看我一眼。

安，姐姐会没事的，对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他的反应能力一直是顶尖的。我想在他看我的时候给他一个微笑，但发现完全没有那个能力，不管是因为姐姐的事故，还是因为现场的氛围，还是因为他眼神里的悲伤。

“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打电话通知姐姐的家人。”我如是说。

都是我，你知道吗，姐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同她讲她命令本少爷做事吗？我该死，为什么撞车的不是我！

不关你事的，我们平时都是这样开玩笑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大家都不是不知道的。不是你的错。

是我，如果我去了找她，她就不会出事。

康，不要这样想，不是这样的，我们都不能预见这些事。

那天那个看相的不是说了吗，我该死，没有好好守着姐姐。我去了找她，就算有车来，我也不会让她被撞到的。

大家都伤心极了，像是一群受了伤的野兽，只能发出低微的呜咽，以此抚慰着彼此。

好像有一团鱼刺堵在喉咙，连话都几乎说不清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这不关他的事，一股无力感笼罩着我。

壮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看得出，他的心情同样沉重不堪。

他双手疲惫的在脸上搓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姐姐的爸爸的号码。我知道，他们两家一直都是很好关系。

mao叔，嗯，是我，额，还没呢，我打电话来，是。。。雯姐撞了车，你和阿姨马上过来，医生还在抢救，没出来。快点。

手机被挂了。

我不会写了，这一段，很难。

在急救室外面等了7个钟，像失眠的夜般难熬，天黑了，大家的心也焦了，谁也想不起要吃饭，谁也想不起要休息。只是等着。

伯父和伯母也到了，对于他们焦急的询问，我们不能给他们什么答案。只能和我们一齐，站在外面焦急地等着。

医生出来了，他们一身的疲惫。看着围上去焦急的家人朋友，看惯了生死的医生，摇摇头，对我们说着机械化的那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伤者求生意志很强，一直撑着，手术过程中，也保持着清醒。她还撑得住，你们抓紧时间见见她。

有人哭出声了。

大家都哭出来了。

医生说，不可以太多人进去看。

伯父和伯母在姑娘的帮助下，穿上了全套消毒防菌衫进去。

过了不是很久，伯父和伯母就出来了，伯父抹开脸上的泪水，眼眶却还有泪涌出，伯母哭着，靠伯父的扶持走出来。

我以前看书看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这样的话，都是一掠而过，没什么深刻的体会，但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不是老了十年那么夸张，而是一种仿佛错觉一样的，感觉伯父好像整个人小了一圈。

伯父再次抹一下脸，说：“康，壮，雯雯叫你们两个入去，”。

他们迅速穿了无菌衣进去。

我知道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是无人能替代的。

他们进去很久，比伯父伯母更久，然后康打开门，他的眼里有泪，说姐姐让我也进去。

我错愕的惊讶了一下，快速地在姑娘的帮助下穿戴好无菌套装。

我看到，姐姐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漂亮，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却更加的增加了一种女孩子的柔弱的感觉，让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她美丽的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

姐姐说：安，你过来。

我握紧了姐姐手，姐姐的指甲做了很漂亮的法式水钻，闪亮亮的，就像她的人一样，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姐姐看着我的眼睛，说：安，你爱唔爱康。

我眼觉余光看到另一边壮的错愕，还有康的悲伤夹杂期待。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这不是儿戏的时候，也不是别扭的时候，虽然姐姐脸上还有笑，但我们其实都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能是这一秒，又可能是下一刻。

我：嗯，爱。

姐姐：甘就好，你应承我，帮我睇住距，唔好俾距乱霖，唔好比距做错野。

我：好。

姐姐：唔好以为距天下无敌，距有时好细路仔噶。。。。

康抢白：姐——我唔使其他人睇，你要睇自己亲自来睇。

姐咳了一下，凶凶地说：康你唔好插嘴。安，你一定要睇实距，唔关距事噶，唔可以比距乱霖，距系我唯一噶细佬。

我：我一定会噶。

姐姐：康，你要珍惜眼前人，爸爸妈妈，安，金毛L，成班friends，唔好好似我甘，到最后先黎同爸爸妈妈讲对唔住我爱你。

我们出来之后，大家分别陆陆续续进去，听姐对他们说着最后的话。

我想，姐姐不是勇敢到不怕死，而是，她永远是我们心中那个闪闪发亮，爽朗干练得美丽女人，她在懦弱和勇敢地离开之间，选择了笑。到最后一刻，依然是。

康什么都没吃，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姐姐的手。他没有流泪。

两天一夜。

谁都看得出，他对姐姐的感情放得很深。

到了第二天，晚上，十一点零六分，姐姐，离开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