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时候很奇怪，越是那种看起来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越生出欺侮的心思，碰上个强势的，就把骨子里那些个天生的需要被虐的一面展示出来，可见人就是贱。

到了点儿，进来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各类型的女人，一样的不爱亚当爱夏娃，只喜欢同性的身体，和灵魂。

一首首的把脑海里有的、能弹得出手的曲子化在琴键上，弹到最后实在想不出了，就开始循环，估计这些个醉生梦死的主儿压根不会在意谁弹什么，喝喝酒、谈谈情才是来这里的目的。

不喜欢酒吧有一个原因就是它很吵，用正常的分贝说出来的在这里就等于悄悄话。正一边弹一边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王子过来了，忙的什么似的，看得出来，她在这个圈子很吃得开，左右逢源。

“哥们儿，你真是祸害，窝这儿脸都不露的当琴童都有艳遇。”她笑得一脸荡漾，“那边有个姑娘要请你喝一杯。”

顺着她的眼神，我看了过去，差点儿没喷出来，那“姑娘”看起来少说也有三张，一个人在吧台坐着，脸上就差写俩大字“泡我”了，左扭右扭的，怎一个风骚了得。

“滚蛋，大爷卖艺不卖身。”我没好气的白了王子一眼，一不留神走了个音儿。

“我操，弹这是什么玩意儿，跟哀乐似的！”分贝很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醉意。声音的源头是个留着平头，高高壮壮的人，看样子无疑是个T。

王子按住了我，说了句，“没事儿，你别在意，我去看看。”其实她想多了，我也就是看看这话是谁说的，没别的意思，以我的身板，两个三个也不够那人打的。

那边那人还在那骂骂咧咧的，嘴里说的不干不净的话，王子已经走过去拦着她的肩，俩人勾肩搭背哥俩好一样的喝上了。

我操，这也可以？看着王子一团祥和的脸，突然觉得那个曾经和我一起骂过人、打过架、身上总散发着一种艺术家气息的王子，已经彻底倒在了她实现梦想的道路上。

没来由的烦躁。

曲罢，想去人群里找王子，告诉她我回家了，还没看到王子呢，就听见刚才骂人那位又开始了，这次的对象是被王子调戏过的小服务生，不小心碰撒了一杯酒，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我有些听不过去。

走到小服务生跟前，拉着不知所措的她往外走——王子的地盘我不想给她惹麻烦。刚走出两步，就被拉住了，一回头，正好迎上带着酒气的拳头。

因为侧了身的缘故，砸在肩上，真他妈疼，许久没体验过挨揍的滋味了。身体里不安分的细胞迸裂，下意识的一拳回过去，管他谁的地盘。

赶在王子跑过来拉架之前，我们打的难分难解，总体说来到底是那人占了身高和个头的优势，但我依旧没让她讨了便宜去。

最后，被王子和众人拉开，王子扶着我有些气喘，“你弹你的琴你惹那么个醉鬼干什么？”我一来被不理智冲昏头脑，二来有些失望于王子苛责我的语气，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二话不说站在我这一边，管他谁呢，先打了孙子再说！

我没有再有任何过激的举动，扫了扫衣服，看上去像是有很多灰一样，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动作来掩饰自己。“算我多事了，你看好你的服务生，人家孩子来你这打工，别让阿猫阿狗当孙子似的骂。”我用镇定的语气跟王子说，说完这话，王子愣住了。

就在她愣住的当口，那个瘪三借着酒劲儿摆脱众人的阻拦，上来猛的踹了我一脚，没防备，直接把我踹到了吧台，还未清理的酒杯在巨大外力的冲击下，散了一地，也砸在我身上。

胳膊本能的向后一支，尖锐的疼冲到脑海里，真他妈流年不利。

王子有些生气，嘴里骂着去拉扯那人，趁着人群骚乱的时候，我拖着胳膊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在路上，疼痛久久不散，方才没注意的脸颊也不安分的隐隐作痛，用手一擦，一抹血迹，真狼狈。

城市的夜晚总是车来车往，万家灯火，有人纸醉金迷，有人乐享安逸，这样众生百态的夜晚，我好像丢失了一些东西。

二十五

每个人在格外狼狈的时候总会分外自怜，本来只有五分的狼狈因这诸多的情绪掺杂变成了十分的自怨自艾。

机械的走着，耳边的风让我无暇顾及其他，没有目的，盼着一刻不停的脚步能暂缓身上叫嚣着侵袭的疼痛。

脸上也不知被划了多大的口子，血缓慢的流着，最后凝成固态。应该不重，否则怎么没有流血不止呢。

真操蛋，我想哭，为这单纯的疼痛。本以为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那般爱哭鼻子，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出息。

胳膊上跳动的疼渐渐麻木，思绪沉浸在凄凄艾艾的沼泽里无法自拔，一片混乱中，我想到付文纤，才分别了几个小时，想见到她的心情却遏制不了，也许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遏制。

付文纤，我想你了，想见见你，见到你，我的伤痛，还有心，都不疼了。

踉跄着走进了她住的公寓小区，小区里的人见了我都摆出一副大晚上见到鬼的样子，也许我一脸血迹的惨状真的蛮狰狞的吧。

会不会吓到她呢，在一个女人看到我一路小跑的走开之后，我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不长的路程用光了我所有不顾一切的勇气。

算了，大晚上的，又是这样的姿态，我泄气的想着，转个身，想打道回府，这个德行还是留给爸妈看吧，挨骂是免不了的，挨骂过后总归还有无尽的亲情慰藉。

刚挪了两步，明晃晃的车灯就打在我身上，缓过眼睛一瞬的不适，我看见了车里的付文纤，还有一个让我很面熟的面孔——那棵大树一样存在的陈部长。

别过头，想错开这幅尴尬的画面，从前一知半解的谣传被我肆意妄为的苦苦追求埋藏在了心底，可一旦浮出水面，排山倒海的架势几欲将我吞没。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祸不单行。

没等我恢复心智离开，付文纤已经下车快步走到我身边， “连澎，你的脸怎么了？”说着用双手托着我的脸，语气里掩饰不住浓浓的惊讶，她身上淡淡的香飘散，总轻而易举的令我沉迷。

我抬起头，努力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出一个笑容，也不知道效果什么样，可上帝作证，我已经很努力了。“没事儿，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个，我得走了，看看大夫。”

她捧住我的脸，不让我动，用拇指仔细的擦拭了我的伤口，经她抚弄过的地方一片燥热。“这明明是被利物划的，你摔倒什么上了？”

“我也忘了，可能是树枝吧。”我敷衍着她，没坏的手拉下她固定我脸颊的手，眼角瞥到了还在车里的陈部长，瘦长的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长着瘦长脸的男人了。

“胡说，我带你去看医生。”付文纤没有察觉我的异状，拉了我的胳膊就要走，却不小心牵动了痛楚。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呻吟险些脱口而出，原来刚才的麻木都只是假象，正如我们上午那和谐无比的一幕。

可惜，压制住的呻吟还是被瞬间深锁的眉头出卖，付文纤敏锐的察觉，“你的胳膊怎么了？天哪，你到底怎么了？还有哪伤了？”

我倔强的不予回复，想立刻离开，却被她拦住了去路，“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走，我得让医生确定你没事了才放心。”

故作的坚定快分崩离析，我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说，“还有人等你呢，你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