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箱子直接离开。

一路上，我妈没怎么说话，也不问缘由，我乐得清闲。

我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事情，过两天她总会厌倦，她的性子不予许在这些事情面前长期保持低头的姿势。

我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早上醒来就在抽，桌子上的烟灰刚也满了，我缩在椅子里，脑袋中空无一物，我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回来的前两天，我妈也不出门，天天陪着我，她可能觉得，我会随时打开窗户跳下去，或者像电视中痴男怨女拿把刀割个腕。

在我连续几天的发愣中，她终于觉得枯燥了，我吃不下去饭，她觉得我是在故意作给她看，故意来折磨她，她把筷子一摔：

“你到底要怎么样，这么多天，好说好句的伺候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她总这样，用“伺候”一词，把自己的地位摆得极低，然后总觉得我们在居高临下折磨她，我哪有那样的胆量，我早就失去了能让她理解的信心，现在连沟通都懒得了。

我把筷子捡起来，轻轻放在碗上，说，你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功夫想着怎么对付你，我连自己都对付不了。

我回到卧室，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坐了辆黑车，连夜返回了学校。

36

倩倩女士他们见我回来了，都很开心，她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倩倩女士提议我们去那做饭吃。

我陪他们逛超市，倩倩女士问我想吃什么，我没什么想法，如同行尸走肉。我也多次想从自己内心深处挖出点什么，像一个解剖大夫那样，细细观察一下自己的结构，但那里竖着一道墙，我推不开，有感觉是混沌一片，摸不透。

他们在那里推杯换盏，大家都很默契不提那件事，也不问我原因，但我能看出来，他们充满了好奇。

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走在校园里碰到熟悉的人也没觉得尴尬。

我和阿陈再未联系，不过那天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倩倩女士认定，我和阿陈之间肯定存在某些关系。

倒是引发出了另外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绯闻。

跳楼那日，我一哥们在楼下“维持秩序”，也就是对起哄者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别捣乱，要看就好好看。

我站在楼上的时候，他在楼下也朝我跪下了，可是楼上风大，我又近视，啥也没看着，让他白跪了。

系书记是他班主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回家后，系书记找他谈心，问他，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不论我兄弟怎么否认，系书记的内心里，我是那个想和他抢兄弟的男人。

然而一切都无所谓，我每日上课，下课，有时望着黑板出神，呆坐一天，再等着黑夜降临。

那晚，我又去买了一瓶酒，纯属是为了尝尝醉的感觉，又怕难以下咽，我拿了包花生米。

刚入口，就觉得辛辣难挡，吃了两颗花生米，觉得要独自喝完，恐怕很难。

我下了狠心，端起瓶子憋着气一口喝光了它。喉咙已经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我站在楼道边吹风。

我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下午了，头痛欲裂，身上酒气熏天，我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吹完风后面便没了记忆，有生之年，终于知道什么是断片。

舍友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我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谈论我们宿舍的事情。

一人说：“一宿舍两个人接二连三的疯了，我听说他们宿舍风水不好。”

旁边的搭腔：“不会吧，真有这些东西？”

那人回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只觉得好像，我们宿舍除了四处弥漫着脚臭味，其他的脏东西倒是没见过……

那天上中国历史课，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老头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夕阳从左边的窗户打进来，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离我远去，他们头上蒙着白纱，极为不真实，心里突然有个声音说，是时候了。

我心里突然豁朗了，我问倩倩女士，要不要去逛街，她说正好有事，不能去了。又盯着我说，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好着呢，拜拜。

我去了市中心的批发市场，拿了一箱木炭，又买了十个不锈钢铁盆，在旁边的文具店拿了一卷宽胶带，觉得不够，又拿了一卷。

然后在学校不远处的一间快捷酒店开了房。

我先用胶带将门窗封死，再把毛巾泡湿，沿着门缝塞好，又拿着胶带把屋顶和厕所的烟感封上，看了看，觉得没有遗落的目标，我开始翻手机。

我把电话本的电话都删了，只留了倩倩女士的联系方式，然后取消了解锁密码，身份证拿出来，摆在床头柜上，手机放在旁边。又从宾馆的留言便签上撕了一页，写了句话：自愿，非他杀。

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在脑海中排练明天的场景：到了退房时间，工作人员来敲门，我未开门，工作人员进来，发现了我，然后报警。丨警丨察从我身份证上得知我的信息，从手机里找到倩倩女士的电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从箱子里拿出了木炭放在铁盆中，到了白酒，一盆盆在卫生间点着，打火机的火苗小，点完十个铁盆，我已经大汗淋漓了，冲了个澡，穿好丨内丨裤，我就躺在床上。

屋子里已经开始烟雾弥漫，有些呛人，我把被子蒙在头上。电影里说，人死的时候会不断回放自己生前的画面，我不知道生前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尝试几番也未能想起些什么，意识残留的最后一秒，我看到屋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如同仙境。

37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头有些痛，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遭一篇嘈杂，我歪了歪头，看见地面上有几双皮鞋，他们正慌乱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又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我已经在担架上了，出了门，他们抬着我进电梯。

意识断断续续，我知道自己进了救护车，又被插上了氧气，护士在一边安慰我，说很快就到医院了。

我不在意，睡了过去。

早上七点多，我在医院的急救室醒过来，屋外围着一堆人，护士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涌进来了，我看见了倩倩女士，看到了系书记，看到了我妈和我爸，他们围着我，站成一圈，就像围看棺材中的一具尸体。

他们就这样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系书记过来了，我说，对不起。

他说，你也知道啊，又说，没事，你先休息，他把我妈叫了出去。

我哥也来了，问我饿不饿，我摇了摇头。

倩倩女士他们站在外边，我说没事了，头不昏，眼不花，就是没死成。

中午我就出院了，医院让去高压氧舱治疗，说怕造成永久性脑损伤，他们商量了半天，觉得回家治疗比较划算。

学校已经强制办了休学手续，几个朋友帮我跑腿，我没时间管，又坐上了车回家。

我觉得很苦恼，明明就差一点点了，一点点我就可以告别这个世界，我厌烦一切，包括我自己。

他们说是酒店走廊的烟雾报警器响，我没把门封严实，烟雾从缝隙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