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道：博便博喽，穿副铠甲而已。

长安垂目沉声：那便有谢兄长志虑，前番，我倒是提防兄长国中有人以婚姻为说辞呢，

海东青正色道：自是有的，然你我为政之别样辛苦，想必是于公于私都欲周全兼顾的。若约以婚姻，自是省事——然为兄还想多活几岁，怎敢左相头上动土。

长安嗤他：那你便我头上动土么。

海东青道：早年约婚左相，投石问路之意多些。今以主女身份入西海，确是左相之动议心思。她说中原政局许不日有变，西凉西海已蛰伏相向既久，正好趁机化合，不兴刀兵而动问国土，于民最是有利，且她身份特殊，为司马所信，旦生异状，也好转圜。并为相一国，和平之时，多受俸禄，尽享富贵，有戎有祀，亦该身为牺牲，奉与国民。左相言此及涉中原他事时，我西海之文武相，主将长老尽皆在场，句句听真。

长安微忖了下，小声说：我是不在场的。

海东青也沉默了会儿：嗯，左相这性子也是，确是有时护短心切，爱一力独担。

长安恨不得拿盖碗扔他：你才是短你才是短！

海东青便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着，相谈至近凌晨方别。

长安回驿馆合衣睡了个把时辰，便命传召锦鱼。

一起用饭时，长安节略着，将昨晚私谈一些大意说了与她。

锦鱼亦一一回应，粥菜茶饮间，两人又遍理了这晤谈纲目与进退揖让之尺度。

其后，又略谈了右相之近来所为，及晤见中原使节之事。

故这早饭，吃了颇久。

若说自至西海以来，谁人最忙，似除锦鱼，便是采薇。

桩桩件件，凡与长安有关，其都要兼顾，甚有些看似无关，却也要兼顾。

这厢，其刚着人撤了碗碟，乘放今应理之奏报时又请示：今夜当值，国主可有别话。

长安想想：一如昨晚吧。

便说了一印信与采薇，采薇诺了声，便下去了。

采薇走后，长安闷头于文案。

稍忽，侍卫来奏报，说森渊公主洹宣求见。

长安将奏报略归置了，又正了正服色，静待来人。

那洹宣公主只身进来，步履轻疾，行得倒也是国礼，然未待长安礼让，她已自顾坐下，见一杯近在己侧，便取来倒了水，喝了。

后，看向长安：我须得嫁与西海国主。

长安笑：洹宣公主可是心悦西海？

洹宣道：不悦！但我嫁与西海，我王兄便可少受些中原之气，也少些邻强己弱之顾虑。

长安又笑：洹宣公主欲嫁西海，便该谋于西海，孤有何可代劳么？

洹宣道：都说国主你是欲嫁西海的。我亦知，近年来，西凉国是清明，君上别无威胁，想必不须这般联姻，亦可两国一体。所以，所以，我是要和你争取一下的。

长安喜她这般直落爽快，便道：西海西凉确有和合之意，其事之体略形貌不日便知，洹宣可稍待。至于己弱邻强之虑，公主不妨一想，我国边地之事，除却漠冰犯边，奋力动武外，多年来，你我两国，可有国土之争？互扰之虑？森渊国民勤敏多能，对我国不犯不扰，来而有礼，出而有据。故本国主对贵国王廷教化民风推传常怀钦佩感念之心。而西凉女子为国，强有强之阈限局迷，弱有弱之积弊难返。公主亦想必是知道的。

洹宣听了，颇有沉吟。

稍会儿，其又道，国主可觉我今日来，有失体统。

长安道：不曾，洹宣公主直人快语，不事藏掖，本君与谈甚悦。

洹宣竟展颜笑了笑，是天真样貌。

她随后说道：在我们森渊后宫，也听过有论议国主。

长安笑：愿闻之。

洹宣道：多年少有为，总政弘听之说——我还听说——她抬眼看了看长安——贵国左相喜欢国主，以至身入死地——可是真的？

长安笑：若公主有听说本君喜欢左相，无意别家旁人，其也是真的——并我所谋者，是我国女子，都可好好活。

那洹宣喃喃：竟是真的。然真能如此？

长安道：终要努力方知。

洹宣这厢半晌无声。

长安自也不急，只略抬了臂，舒了袖子。

洹宣终道：近日中原有人暗与我王兄相谈，详情我确不知，只知他气闷非常，似对方有“借道”之说。

长安看她：此乃国事，缘何说与本君。

洹宣站起：许是于我而言，西凉向神秘之地，今又亲耳听到国主之言，心中骤起光明吧。

长安亦起身，离座揖了。

洹宣还礼，颇肃然。

洹宣走后，长安便火速处理着眼前奏报，侍从一番奔忙，几位主官进出来去后，便已将近午时。

那边采薇早将冕服抚熨妥帖，长安见出门还有些时候，便说欲闭目少歇，采薇知她有事要想，便遮掩了门，出去又轻嘱侍卫几声。

长安欲歇，其也是真有头疼事，须整理一二。

中原，司马琮戎姐弟，左相母亲……这些该来总是会来，往日萦绕不去是来，今番追及目前也是来。

左相事，纵前赖有司马琮因势导利延缓支应，戎不便亲自插手，然如今其皇位日长，愿擅己愿，若伸手西域，琮自仍是臂膀。琮之于戎，文胆幕僚，嫡亲姐弟，阴阳相辅，此后种种，与间与谋，俱有斡旋余地，然终究还是要自家先立狠心狠志。

长安回想赴边来路之山川河流，街巷市肆，汲水女子，白发老妇，襁褓婴儿，俱油然在目，历历纷呈。

于百姓言，此便生而为人之有生岁月，中虽不免有生老病死，煎熬苦痛，然除却天然与其自身，纵为人君长，又有何权与夺呢？

其又想及漠冰战事，纵左相深虑足谋，妥善安置边郡，仍难免有百姓骤然失户，号哭辗转。

为君者，若存心视此如不见，便也尽是升平日子，然向不耳聩目盲，如何不得知不得见呢……

四二、约成

长安一众人等再度出现在西海国民眼前时，已较来时更谨严端肃。

双方国主如何礼敬天地，各自礼官如何合并往生河与子母河水，海东青如何履登基之仪且不多说。此际攸关大事是后之会面与谈。

双方国主各申已志，各部卿相长老，建言旁与，或生论议，论按悬疑，终粗奠共识。

其约略是：

西凉西海通商通婚通界 国民迁籍自由，利权平等 车同轨 书同文，教同制，庠序一，币同流……

两国原有氏族愿饮水自续，秉承其统，则制如前不变。

保障女女，男男一对一配偶婚姻，不违律法，双方自定契约，交押官府，并适当备抵财物。若育或收养子嗣，须再向官府申报可用于育儿财产。

鼓励保障奖掖男女一对一配偶婚姻及生育教养，子随男姓，男称夫，女称妻，须出五服，亲族耆长以母系为主。合婚后，双方原有财物自愿归属，继有财物归属女方，朝廷津贴用于儿童。

母亲不得弃却孩童。

军籍官籍外，夫妻不得长期游方，三年不归，则配偶携产及子自择嫁娶，子可改易母姓。

男女同权，儿童均须受教，适龄开蒙，接受军事工事教育，为军为政，以试以绩并参察举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