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
“没想过！不许有！”
“长安——”
长安半天才接：“左相，你那么好，在你沙场纵决，庙堂捭阖时，我还小，有别人也是自然。”
“长安可有想这别人是谁？”
“阿猫阿狗。”
“长安——”
“——大信国主，不过，那喜欢你的，向不会少吧，也许右相，也许部将，朝官，或火德公主……”
“若真有，长安怎样。”
“此时很难过，左相，说不好。在你生死不明时，我只想着，只要你活着。我一直信你还在，也是隐觉大信国主那么喜欢你，不会舍得毁了你的，后还深感谢她，如今你问，又颇嫉妒厌弃她，心又揪得疼。”
“大信国主待我确恩厚义重，时不管众臣有怎样非议，都用我信我。她亦有明示，我确是偶有情动，然理知不可，故一直守礼，如待尊长——若是别人呢？”
“那便是真有了！”
“若有，长安则当何。”
——
“若有，长安则当何。”
“有便有罢，如今我已长大，也不怕别人。我小时便跟着你，此后，谁会比我更知你意，近你心呢？”
“在域西理兵时，我有喜欢西海儒将拓跋元。长安——”
“……”
“那段时光，确乎美好，至今想来，心仍有温。亦曾有涉未来，甚论嫁娶，然想及你，越发惶惶怏怏，后更是心喉有塞，倒仿若自此孤单失怙，安生不得，遂也就与他明言断了，断了也就利断了。”
“嗯。”
“你小时大病那次，我总想亲你抱你，似又不纯是待小孩子之心，反觉是自己欲寻呼应得承抚慰，故一直心乱非常。后知你抓了锦鱼手，竟十分恼怒，有若被弃，理事之时，也有迁怒责咎。长安，这几年，我最多辗转便是身为女身，大你甚多，懂事已早，又兼师命，你信我敬我，我偏这样，是不是和司马戎一样坏。”
长安听了，用力握了她手。
——待又思长安前后种种，又分明觉得，是你这小小的人，在引我导我，故确是彼童甚狡，亦料并非只我悱恻心苦，愚不可及，待作那自死之计时，更是千般不忍。
左相停了会儿，又道：长安，你可知我最喜你什么？
长安心突地一跳：什么？
左相道：喜你待我之亲信无比，温柔无比。
长安有些羞，低了头：我也有不好时候，曾怪你喜欢锦鱼，不喜欢我，也猜疑你嫁与海东青。
左相清声笑：长安是贼喊追贼么，难道你不知锦鱼如何待你么？
说罢，把脸向着长安。
长安顺势迂过桌子溜这边来，回手拿了椅上背垫，放在左相脚前地上，人跪立上去：我现叫葛天婴总随着她，我聪明么！
后，邀功请赏般看着左相。
左相微伏过来，双手托着长安脸，道：长安聪明得很，不仅会撇清自己，还会移祸江东了。
长安听得懂移祸江东，然也不以这调侃为意，只喜津津看着眼前。
左相见她这般模样，便又眼中生雾了：长安，这些年，总是等我，觉辛苦么？
长安便哽了：这些年，左相总因我奔忙，才是辛苦。
左相伸手将她鼻翼流经的泪，格出去。
长安乘着黑，又大起胆子，将身子立直了，道：左相，彼童想亲亲你。
左相泪下：彼狡童，仍要我？彼狡童，不惘然？
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左相道：好。
其声轻婉如叶落水面，尾端又似被风紧催了下，倏地划了个水花，浮漾开去。
长安听了便已微醺，待凑近些，闻到左相气息，倒先自迷软起，微哼了声。
左相原本闭了眼睛，听长安这样，便看她，还是那般迷醉懵顿神色，便又心疼了。
只将她揽过来，搂进怀中。
四一、洹宣
左相见窗外也泛蒙蒙白色了，便将长安领坐到榻上，帮她脱了靴子，说且睡会儿，今有会谈。
长安甚有不愿，眼眼不离她脸。
左相后也只装作不见，去帮她放枕头，拉来薄被。
长安一直拉着她手，贪着她气息，亦贪别的，却也都不敢再怎样。
左相忙完，俯身过来，抚她嘴唇，道：长安，今说了这些话，人也空累了，且要早走些才好。
长安方正了意，道：我会好生歇着，不会神色不振。
左相柔声道：好——拿过自己帕子，盖了长安眼睛，将她手归置到被子边，又轻轻贴了贴嘴唇——便轻脚走了。
这日午，西海王庭举行宫宴，与者甚众，俱是为观礼而来。
长安坐于其中，倒也无甚负担，因凡须支应处，皆有锦鱼及采薇或先告知或为导引，自己面色承转行止守礼便好，故这席次排筵，实比朝堂案牍轻松许多。然饶长安如此松懈也觉察有道目光似是追望自己，便择了个机会看向锦鱼，锦鱼会意，附来些，说：那便是森渊国之待嫁公主洹宣。
长安此次仍未多酒，因是国礼，便锦鱼代巡，这厢看去，其神情脸孔深有些微濛雾漶，长安不免又神回昨夜，心生动荡，竟也起意想饮杯酒来。然碍此时此地，再炽张心胆还是忍得住心下蓬勃，便戒自依着西海礼官之唱诵，就着所在之地利研究起这宴上的人来，自必然也包括那拓跋元：帅气自是帅气地很，然怎总不高兴样子呢？长安小心小意地想，并注意不使自己歪了嘴或鼻孔多出了气。
然后来，长安竟又自嘲，倒是真该深谢这人，于自己尚小之时，多与左相支持帮扶。并自己，如今虽大，难道就真羽翼已丰么，驿亭之中左相那般诚重说自愿嫁与西海，此故其意志抉择，然更时势使然，且这时势中，恐西凉这鼎绝非踞峙已高。
一念至此，长安竟仿佛在这杯盘酒盏之间，见到了左相少时栖身在司马家花园树丛后之抖瑟身躯。
酒宴下来后，采薇报长安，说海东青请欲今晚私见国主，长安应允。采薇便去为长安治装了。
按期，宴饮之隔日行程便是海东青登基仪式暨两国国主面晤彻谈。
此前两人虽默契共识甚深，但毕竟各有臣属家国，一应事体，俱林总庞杂牵扯深远，均须双方各相及各部主事之人事无巨细一一协商口实，总则成议，记成律法。故没个三年五载，想不能毕竣兹事。此国主之会，意多在昭告周邻四界，宣示决然推行之心志。此会之前，海东青择机约见，倒也不出长安意料，因自己亦有此想。
如此近见，海东青鬓发眉目间之苍色，仿更清晰，想定因国事繁劳，不由心恻，推己及他，旁观自己，必是也多有清秋之色。
果然，海东青张口便是：别日不多，长安看来竟长大了许多。
长安便也笑：我尚少壮，自是长大，倒是你，老气森森啊。
海东青便摸摸了腮：难道不是森森帅气，扑面而来么？
长安便圆了眼睛：你若此想，亦无不可。
海东青笑眯了过来，看她：我这般老气，若与长安结为兄妹，可算是以大欺小？
长安拿眼看他，笑：你若作心欺我，我亦能忍，然我听说，小户人家里，若有外人欺负妹妹，哥哥可是要以命相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