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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北漠冰国递送国书,请允缓供军马……

大信国主肩腿旧疾又犯,重时竟需辇行……

两相及储君或部院集议或四域奔走,常是夜以继日,席不暇暖。

至十一月,方一切稍安。

十二月,长安正与左相在域西整理兵事,忽得急报,云其母病重,国主特准储君回家侍奉恩亲。长安得讯即返,左相将其送出大帐——出营地——左相扶她上马,将长安靴内匕首取出,换作了她的——长安抚了抚,又抚了抚左相手上疤痕——略远处,玉面将军已领兵骑整装以待。

长安知,唯有纵辔而去了。

旷野风大,死命拖曳长安衣襟向后——向后——

长安一个回头,漫漫平野中仍有左相单薄兀立身影,孤绝如树——

长安忧心如焚,人昼夜兼程,马汗作血出——

别母八年,再见即是永诀。

长安母过世时,正是花朝节。

母亲闭眼前,示向身边盒子,长安打开,里面有颗又大又红苹果,苹果下是一信笺,信笺下是一缕发。

母亲说,那是长安胎发,西凉国土习俗:携胎发入葬,来生会喜乐安康。

母亲说,那信必于穷愁无计时才能看。

母亲说,长安从小便爱吃苹果,这一颗,是她最后能给的。

母亲抚长安头说:要挚爱左相,敬信一生。

长安母亲大逝。

稗官记曰:凡灵柩过处,三里必有祝颂,五里难断悲声。庶非命妇,天地为之垂泪;道是坤德,耆幼有口皆碑。

长安斩衰以服,本应制守三年,然大信国主近来越发体力衰微,故权情服三月而终。

长安回宫时,

已是杨花落尽子规啼血。

除去丧服,换上冕服。

回看家宅,屋檐矮矮,燕窝犹在,这寻常百姓人家,来年亦该是蛛网苍苔,不知燕子,可能忍心再来——

八、又见

仍是左相来接长安。

她身后远远停着储君车驾。

导驾、清道、车骑、僚佐漫漫排开去,旅贲羽林服色鲜亮刺眼。

长安一眼便看见了锦鱼,她已着祭酒服色,行右副相之职。

这一别,半年过去了——

这一见,九年过去了。

左相手仿更细瘦了,脸色也苍白,倒无端多了些香气。

长安心异,怎从不知左相这般。

母病重时,长安侍于床前,听她遍讲往事。

母亲说长安四岁时,曾随她去街市游玩,见路有一乞,便哀哀以求,要带这人回家,母亲当时没同意,为此长安竟郁郁哭泣,后少言少语,不多玩耍,竟至成病,若嬉玩也只在园中多与虫鸟喃喃——母亲心痛,便四方努力,找到这乞人,明言前情并陈欲助之意。乞人云明身世来历,母亲唏嘘感恸,然仍欲救之,那人受恩感激,知长安乃为圣童,便诺其将倾力助长安以登大位。

后,母亲索查筛选,访求一故人,为那人撰一鄙野出身,使他人不疑伪作,又暗助其自现于人前。

这人便是左相。

长安听此事后,忽想起左相述己平生时,提起其垢面街中,人皆避之不及时,曾有一孩童见她躲在墙角竟对面久视而不去,她欲躲开以避其嫌,结果那孩童甩脱母手,奔至她前,将手中爱物以赠之,且捧她脸说:我喜欢你。

左相说她那天尽情一哭后竟尽褪其悲。

左相说时,长安觉其情意深深,这使她对那孩童既赞且怨,既妒且羡。

想不到那孩童竟幼时自己。

巨大车辇中,长安看左相,左相看帘子缝隙。

长安看她侧脸,心想:

你一直便知我是那个孩童的——

所以你来接我时,才有那样眼神吧——

三年之后,那个捧你脸的孩童变了么——

她没变是吧,她还是要把她的苹果送给你——

一直以来,你对这个孩子都是哪样的喜欢呢——

左相,你的肩如何更见瘦弱——

兵部变革还顺利么——

国主还是要你去饮酒宴乐么——

听说你经常带着锦鱼行走——

车子轻轻晃动,震下长安泪水,大颗大颗的,一串一串的。

长安觉有种香气近了,是左相的手,还是洁白的,还是向脸侧推开。

长安泪仿佛是擦不净的,偏又流得无声。

左相坐长安身右,看着她,迟疑地,还是揽过长安的肩。

她忽然发现,长安已不知何时,和自己一般高了,甚至,还要猛出一点,心就有了些暗弱。

她觉出长安已把头偏到自己肩脸中间,很想躲开。

然这流泪的孩子,竟把手臂圈在自己腰际。

于是,一下就绷直了身子。

耳畔听到:左相,我们不做青离,好么——

她眼里竟就有雾升起,正不知说什么,听到外面礼倌过来唱颂陛迎储君。

辇外,各寺卿已列驾迎候,六名节服捧太常旗斿并立,八名虎贲,各执干戈戟斧,更远是肃整的威武卫,自朱门排至大殿。

九、告假

回宫第二天,长安在朝随侍国主,散朝后,回东宫处理案务。

左相去兵部。

第三天,长安在朝随侍国主,散朝后,回东宫处理案务。

左相去工部。

第四天,长安随侍君主,散朝后,与锦鱼去拜望三老,回东宫处理案务。

左相去刑部。

第五天,长安随侍君主,与右相去督检鸿胪寺光禄寺,去抚问即将告老的户部员外郎和都水使者,接待知制诰的拜望,旁听中书舍人的定期清议——回东宫处理案务,见邸报上说,左相染风寒告假——

第六天,早朝,长安仍未见左相,各部主事俱在,报左相昨晚更感不适,已卧床在养,

因而这几天诸部事宜,由其自行上奏云云。

闻听此讯,长安额头突跳,心头突跳,一段时日来的忙碌忧心,终使自己昏胀不堪,几乎踉跄。左相这次,似乎与往有异——是病,不是病?

无论如何,长安都隐觉和自己有关,更心如火焚。

然接下来竟要更加忙碌。

左相不在,长安除总理国务,更要行走部院,案头表章奏文等身以量,部院邸报如雪片集,每时都心躁如火燎荒草。

这天,长安终决定弃之不顾,要去向左相处,甫出房门,便见一乘凉座椅置于门阶下,心忽有所感,止步前望,这座椅应在石竹园亭内,左相向畏热,故暑日授课,常在亭中,此椅为左相每坐。长安唤来侍倌,问是何故,回说是左相府早上来人告知将椅设于此的。

坐于其上,侧面便是园中花径,长安恍悟回头,后面正对书房常开之窗,那正是她幼时趴卧巴望左相来的地方。

长安命侍倌支一伞盖于椅上方,再设一扇一几,并将左相之盖碗移于此。

吩咐完,便回房,坐下,此时,只一偏头,便可见园中座椅。

长安脸红自己刚才何以未见,便更自警以勤奋。

文书堆聚虽高,总有低时,每疲累困惑,便踱出门外,于椅上稍坐。

瓜片味道其实也不错。

长安笑自己,向何直以清淡嫌之。

左相饮茶,每盏必尽,一盏而足。她则不然,平时浅尝即置,躁渴之时,便倾壶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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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GL]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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