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我明白，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争取同时把线下和线上的基础打牢，到时候一定事半功倍。”

“你就是太保守，咱们第一个校区多成功啊，我看地基打得相当牢了。许安，你是不是怕自己不在国内，没法兼顾这么多啊？你得抓紧培养接班人啊。”

老彭把我反对立即扩张的原因引到我即将出国精力不足上，让我想起来辩论的逻辑谬误中，有一条叫“井下投毒（poisoning the well）”：说的是辩论的时候，一方不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转到对对手的人身攻击上，从而动摇对手论述的根基。

这样的颇有些不光彩的辩论招数用在我身上，我即便明白，也不想再多加辩解，毕竟老彭还是分公司的老总，即便能辩胜他，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本来是一场庆功宴，到最后颇有些不欢而散，老彭没有得到我的支持，赵总也暂时没有点头答应扩张一事。

之所以我这次没有对老彭言听计从，在赵总的面前完全站到他的立场，是因为我没有把自己完全当作一个下属，而是创业团队的成员之一，我还是要对整个团队和项目负责，该表达的观点还是要表达清楚。

我算过一笔账，如果按照繁华商区的写字楼或者商厦的租赁价格去租房开校，基本每个校区都是要亏损的，除非校区的月收入能翻一倍甚至两倍以上，那也恐怕只是勉强与房租、人力和运营成本持平。

这笔账我想我给赵总和老彭说明白了，只是他们是否听进去了，我不得而知。

离美国开学的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我招了一个校区的运营校长，希望我去美国以后，这个校长和Melissa能共同负责好校区的运营。

但是就在我已经带新校长渐渐熟悉了校区工作，自以为走后的工作已经安排停当之后，形势开始向我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有个周末，老彭突然打电话约我喝咖啡。我和老彭基本天天在公司都能见，突然周末找我喝咖啡，让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到咖啡厅的时候，老彭已经在等我了。

一见面，老彭就问我，“安，出国后你们部门的工作安排好了吗？”

我说，“安排好了，我招了一个校长，很有经验，可以跟Melissa共同把校区管理好。我去美国以后会每天跟他们远程对接工作…”

我正有条不紊地一步步汇报，突然被老彭打断了。

“安，我今天把你约到这来，而不是在公司跟你谈，是因为我觉得不希望你多想，能像是一个朋友一样，明白我的苦心和下一步工作的安排。”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没有表现出来，“您说。”

“我觉得光是找个校长可能还是没法展开你们产品培训部工作，兵不可一日无将，龙不可一日无首，还是应该找个人来代替你的工作。毕竟你们部门是咱们公司最核心的部分。”

“我在美国也会管理好部门的。”

“我相信你会尽力，但是我们如果开线下校区，不能天天跟着你线上开会啊，线下肯定也需要有人维系。我有个提议啊，让Andy替代你的位置，做产品培训部总监怎么样？”

好一个副总啊，作为创始团队的一员，我在有功无过的情况下，突然被调了部门还降了职。

“老彭，整个产品部和校区都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师资队伍也是我打造的，现在校长我培训好了，即便我不在国内也完全可以保证业务顺利开展不受影响。如果换一个人，你确定能正常运营？”

“安，Andy也是在你手下工作了好几个月了，她的能力我估计你也是认可的，业务水平、敬业态度、工作经验都没得说啊。我已经和她谈过了，她说没问题，而且还做好了新校区的发展计划，你放心吧啊。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你能安心读书，不牵涉你太多的精力。虽然你的工作职位有所变化，薪水和原先谈的股份都不变。你没什么损失，还少操很多心。你说怎么样？”

无意之间，我也从老彭的话里确认了一件事，静怡（Andy）确实私下接触了老彭，而且还顺应老彭的意思做了校区扩张的规划。

我被踢开，大概一个原因是我变得不够听话，成为了老彭继续给赵总画大饼的绊脚石；还有也是觉得我一旦出国，可控程度大打折扣吧。

老彭今天约我的谈话，显然是蓄谋已久，决心已定，多做挣扎，已是无用。

“既然您替我想的这么周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也快走了，接下来可能就要收拾下行李了，希望Andy能把产品和校区做好吧。”

老彭一肚子的辩解之词还没说完，我就如此轻易地转手让位、解甲归田，让他颇为惊讶。

我结了咖啡的账，起身告辞。

回到家，我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回想起白天突然遭遇的“废黜”事件，颇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无奈。

Chris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晚上忙不忙，我说不忙了，大概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忙了，快挂断的时候，我说，如果你想最近搬过来住，我很欢迎。

一个多小时以后，Chris拉着行李箱，敲响了我家的门。

“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系着围裙，递给Chris一杯水，“不是大问题，我菜快炒好了，等着吃饭吧。一会儿说。”

Chris把自己带的行李大概收拾好，饭菜已经端上桌了。

“哇，你还会做饭啊！”Chris一脸惊讶的样子。

“回来以后一直太忙，这还是第一次做点正式的饭菜。不会做饭，在美国不就饿死了。”

“哈哈，也是。”

我做了四菜一汤，红焖大虾，葱爆羊肉，清炒油麦菜，凉拌豆腐丝，还有一道冬瓜汤。

“凑合吃啊。想喝点酒吗？”我一边问，一边去拿了红酒和酒杯。

“这不是凑合，是太丰盛了好不好。可以喝点啊。”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开始吃饭。

“好好吃。”Chris的表情有些夸张。

“好吃谈不上，顶多吃不死。”

“不要谦虚嘛！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

“还有入某人的洞房。”

“谁入谁的啊？”Chris又被我说得一阵脸红。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安，刚才说你工作中遇到了些问题？”

我没有回避，公司的一些人和事，以前跟Chris讲过一些，我把白天老彭跟我说的和Monica告诉我的跟她大致地说了一下。

“太无耻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人？安，你不打算去找赵总评评理吗？”

“评理？你觉得老彭跟我下达的通知，赵总不知道么？”

“什么？你说赵总也知道？这也太背信弃义了吧？你应该找那个Andy算算账，还是T呢，简直是我们T圈的耻辱。”

“找她算账那是自降身份。而且…额…我觉得你跟T圈基本上不太沾边…”

“讨厌啦！我本来就是T嘛。”Chris被我逗笑了。

“安，你不生气吗？你打算就这么算了？到市场部Steven的手下？”

“当然不。”

“那你打算辞职退出？”

“我确实有过这个念头，但是现在退出，还不是时候，利益没有最大化，而且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