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个刷子，从屋里端出来一大盆做菜剩的辣椒油，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大树边上，全刷树干上了。

所有人都笑。师娘也笑我，“说你这油一会不就流走了吗，能管用吗？”

我嘿嘿笑了一下，说“咱们不是没有办法吗？我刷农药，你估计也于心不忍残害这些贪吃的小生灵吧。”

师娘说也是。

当天晚上的聚会就这样收尾了，在小镇上，能亲眼目睹丨警丨察出一次警，似乎就足可以做一个月的谈资了。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还有点儿后续。

第二天下午，我们大家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师娘少有地来接导师下班，其实似乎是特意跟我们八卦一下关于水獭的后续故事。

话说当天我们离开以后，半夜下起了大雨，偶尔几声雷鸣。导师和孩子都已经熟睡，师娘一个人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电视。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就听见后院窗外一声怪叫。师娘颤抖着推开后门，发现树的方向有两个黑影。师娘赶紧回屋找出大号手电和雨伞，走到树的附近，用手电来回晃了几下，才发现原来是两个肥硕的水獭，傻呆呆地看着她。一人俩獭大眼瞪小眼地对望良久，两个水獭落败，往湖的方向跑去。

师娘说，“安，多亏了你刷的油啊，树算是保住了。就是叫得真凄惨啊！估计是辣的！”

我说，“没错，看来不是每个水獭都吃得惯川菜的！”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

师娘走了以后，大家有点儿无心工作了。

有个博士四年级快毕业的师姐，叫Sarah，长头发，学术能力挺强，人也比较干练，爱张罗，爱指挥，类似于是导师的大弟子。

我刚到这个办公室的时候，Sarah对我还不太客气，可能因为我是个硕士，而其他在办公室的都是博士，对我有些爱答不理。

但是我们从中国一起开完教育会议回来以后，对我的态度大为改观，客气了很多。大概是明白了我并不是什么导师的关系户，而是真的有些工作能力。

我们办公室平时的工作气氛比较严肃，偶尔聊天都是小范围的。

那天大概是师娘讲完Beaver续集刚走，又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儿，Sarah突然问办公室里还剩的七八个人，“你们知道昨天那两个神探老师是哪个学院的吗？”

有人说，“难道不是艺术学院戏剧专业的吗？”大家哈哈大笑，还有人模仿了一段俩人昨晚煞有其事的推理过程。

后来有个本硕博都在这个学校的老生说，那两个老师好像是兽医学院的，是导师的好朋友。

众人又是一顿爆笑，说那难道不应该更了解Beaver吗？

说说笑笑间，Sarah突然问Jeff，“你有女朋友吗？”

Jeff是个ABC（美籍华人），计算机专业博士三年级。 人长得挺帅，一米八多，从小在美国长大，会说一些中文。

我到这里工作以后就发现，Jeff算是办公室里的女孩儿心中的白马王子。办公室的单身女博士很多，也有几个气质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的。

Sarah自己就是单身，正在愁毕业以后能否留在美国工作，她虽然谈不上是美女，但是气质不错，有学术女性的风采，瘦瘦高高。

Victoria是博士一年级，刚从中国过来，长相甜美可爱。头上都是波浪发，喜欢穿裙装，说话也很讨巧，笑起来有两个漂亮的酒窝儿。

说起来也奇怪，我自己虽然喜欢女孩，但是对办公室里的这些女孩儿完全不来电。跟大家相处的时候，无论什么类型的女孩儿，都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直人，从来没对谁有特别的好感。

我平时在办公室里话不多，一开始是个小透明。但是随着几个项目走下来，再加上导师和师娘对我的态度，渐渐地在办公室里从小透明变成了有一些存在感的人。

平时办公室的女孩儿们聊情感话题的时候，我就是听着，从不参与。时间长了，我发现Sarah和Victoria似乎都对Jeff情有独钟，很喜欢找Jeff搭讪。

Jeff不像一般美国男孩的那种外向，而是有一点儿大男孩儿的那种羞涩，她们逗他说话的时候，还常常有些脸红。

虽然平时也经常被办公室的女孩儿们逗着说话，但是Sarah这次这么直击灵魂的提问，好像还是第一次。

突然被Sarah这么问道有没有女朋友，Jeff似乎有点儿囧，不过好在是年轻人，也没什么太避讳的，说“还没有。”

Sarah和Victoria看起来都很开心。Sarah继续逗Jeff说，“那办公室里这些女孩儿，如果让你选一个当女朋友，你会选谁？”

我以为羞涩如Jeff，应该会选择不答。

结果，Jeff想了想，突然指了一下我，说“我选Ann（安）。”

我有一种从旁观者到当事人的瞬间角色转换的不适感。我可真不想在办公室树敌。于是听也当没听见。

Sarah说，“为什么选安？”

Jeff想了想说，“Because she’s interesting and smart.（因为安很有意思，又很聪明。）”

Sarah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之间对我说，“安，你听到了吗？Jeff喜欢你嘢。”

我终于不能装聋作哑了，说“这是个假设题。你非让Jeff选一个他才选的啊。而且喜欢我，难道不应该是因为我pretty（好看）吗？谁愿意interesting（有趣）啊？”

大家又哈哈哈地笑。

我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收拾包跟大家告别走人。

出了院楼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一转身，是Jeff。

Jeff说，“Do you need a ride?（需要搭我的车吗？）”

我说：“No. Thanks. （谢谢，不用了。）”

我以为Jeff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又继续说，“Ann, I’m not kidding. I like the way you are. I’ve noticed you a long time. During the meeting, you put forward the most ingenious plan! Then when the police came, you were videotaping all the way. You also brushed chili oil on the tree. I really don’t what you’ll do next.（安，我没有开玩笑。我喜欢这样的你。我观察你很久了。开会的时候，你的计划很有创意。丨警丨察来的时候，你竟然全程在摄像。然后还把辣椒油刷在了树上。真不知道你下一步还能做什么？）”

我也笑了，没想过还有人暗中观察我，“You think I’m a crazy girl?（你觉得我很疯狂？）”

“No, you’re mysterious and interesting.（不，你很神秘，还很有趣。）”Jeff急着纠正。

好像被一个堪称帅气又很正常的男孩儿这么赞赏和表白，还真的是件久违的事。

所以，我要不要试试走回一条“正常”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