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传
订了第二周回北京的机票,心情有点复杂。
这次回去开会一共四天,因为要回来准备期末考试或者写有些课程的结课论文,所以我只能在会议结束后,最多在北京多呆两天就要回来。
想见的人,也许根本见不到,那么我回乡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可是还是期盼的吧,想念中国菜,想念北京的街道和胡同,甚至想念北京夜晚的霓虹和穿梭的车流。
越是临近回国的日子,内心有些忐忑的情绪就有所增加,想见冰的念头也逐渐加深。
可是又有点怕回去,因为只怕回去以后,所有的心愿来不及实现,就要失望而归。
还好,因为回国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所以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多多少少被稀释了一些。
订完机票以后,我给沈非倒是毫不犹豫地发了一条微信,问她最近在哪快活。
沈非说,哪里有快活,正在拼命干活。她人在杭州,大概一周后回京,但是可能来不及回家,就要去涿州继续拍摄。
我大概算了一下,在北京开会期间,沈非应该是在涿州。
涿州虽然离北京不远,但是我知道像她们拍摄的这种工作都是提前订好的,一拍就是日以继夜,拍完还要做后期和剪辑。
想了想,还是没和沈非说我回国的事情,怕她知道以后还要往回赶,本来也是临时回去一趟,何苦劳烦她。
飞机落地,我随导师和会务组的成员都住进了中国大饭店。
筹备了两日,正式迎来了会议开幕。参会的有国内外的不少学校和教育界的领导,还有一些做大会发言的重要嘉宾。我每天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我也说不太清为什么,但是跟我联络的人好像都能记住我,很多人一进会场,就特意四处找我,要见上一面,我的名片倒是没白印,转眼就发出去了一盒多。
会议期间,我们请的同传发生了一些小状况。
我们的会议因为中外来宾都有,为了会议效果,作为会议组织方,我们特意租借了同传会议室和同传的设备。
每一个来宾进门的时候,都会领一个耳机和一个遥控器,按1 键可以听到前面的嘉宾原声,按2键是同传的即时翻译。
我们请的同传是通过一家翻译公司找的,两个女孩儿,大概都是二十八九的年纪。
一个长得很出众,身材高挑,谦虚有礼,长相颇为甜美。
另一个难以用好不好看来形容,得说敢不敢看。
我的工作职责里的一项,是要与这两个同传打交道,负责监听她们同传的质量,还有给翻译公司结账。
同传翻译人员听起来很神秘,工作却是压力很大,又很枯燥的。
她们要坐在会议室后方的同传间小屋子里,同样带着耳机,听的是英文,说的是中文的翻译。或者听的是中文,说出来的是英文翻译。基本上前面演讲人说完了,她们也要结束翻译,最多只能有几个词的delay(延迟)。
所以同传人员,光是英语好根本不能胜任,没有大量的专业强化培训和多年的经验很难做得好。毕竟耳朵听一种语言,嘴里同时说另外一种语言,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儿。
业内的人常开玩笑,没有点儿精神分裂的架势,干不了同传的活儿。
之所以同传会议都要雇要两个或者三个同传人员,是因为同传一般能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时间是有限的,一般翻译十五到二十分钟就要换另一个人去翻译,这样刚翻完的人好能调整休息,两三个人不断交替,才能比较高质量地翻完整个会议。
那天监听的时候,我就听出了问题。
长得好看的女孩儿,翻译得很流利也很靠谱。
而不好看的女孩儿,翻译得不是准不准确的问题,是对着麦克风胡说八道,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我注意到她的问题是因为我先听了下前面发言人的发言,大概知道发言人的主题是什么,我又切换到了同传的声音,发现丑翻译在讲着驴唇不对马嘴的一件事。
令人惊奇的是,丑翻译自己胡说八道地也很流利,我觉得她即兴演讲的能力也真是无敌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了丑翻译,说“你翻得有问题啊。”
丑翻译竟然还摆出一副非常自信的样子说,白了我一眼,“我做了好多年了,你有证据吗?”她大概以为我不懂英文。
而我确实一时难以提供证据,因为我暂时拿不出对比录音。而且我在监听的时候,只能选择一个声道的声音,不能同时听到发言人的声音和翻译的声音。
我说,“你是不承认了?”
丑翻译说,“我翻译得没有问题,我为什么要承认?你这样说,是对我的侮辱。”
我皱了下眉头,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敢,也真是很少见了。可是这点小事儿,还真难不倒我。治这样的人,那是小菜一碟。
我说,“好,今天下午是会议讨论环节,需要交传,你和另一个女孩都出来做吧。”
交传,是交替传译,就是翻译像新闻发布会坐在领导人旁边的那种漂亮小姐姐一样,是等发言人说完一段话,再翻译这一段。发言人每说完一段话,都会暂停,好给交传人员留时间翻译。翻译翻完,发言人才继续往下说。
表面看起来,同传因为需要即时性翻译,难度绝对要大于交传。
但是懂行的人才知道,同传容易蒙混,而交传因为是在发言人说完话以后再翻,只要是英语好的听者,能够立即判断出来翻译的水平。所以检验翻译水平,一般交传一会儿一看便知。
其实下午的会议同传和交传都可以,并没有特殊要求非要交传,我只是想给这个丑女孩儿一个教训。
丑翻译一听说下午做交传立马变脸了,“我不要,我不能做交传的。我这人太内向,只能坐在同传间里对着麦克翻,不能对着人翻。”
我没妥协,“找你们翻译公司的时候,我已经说好了,可能需要同传,也可能需要交传,没有商量的余地,下午你们都要出来做交传。”
没想到的是,看到我这么强硬的态度,丑翻译竟然哭了!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前一秒还趾高气扬,后一秒就摆出楚楚可怜模样的人。而且可怜是可怜,真地不够“楚楚”。
一看这女孩儿哭了,我倒是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我说,“算了,你下午先做着吧,实在不行我帮你,明天你自己跟公司请辞换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