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学生
“村”里的夏天好像有点过分短暂,七八月份过后,天气很快就凉了下来。
我呆的这个州三面都临着五大湖区,再往北湖的上方就是加拿大。村里的温度跟国内的黑龙江差不多,而风景跟加拿大差不多。
秋天是这里最美的季节,走到室外,满眼都是风景。
草木在夏季的繁茂,转眼变成秋日夕阳下的落英缤纷。行走在落叶层叠的草地上,拂面而过略带寒意的秋风。思绪难免惆怅,却无法否认这情景满怀诗意。
树叶开始泛黄的时候,我刚认识的一个日本朋友约我去州最北面的半岛赏红叶,看湖景,单程便要六七个小时。
一开始我觉得旅途太长,跟他又不算很熟一直推脱,后来耐不住日本友人的软磨硬泡,于是选了个周末去了一趟,一天往返14个小时的车程,竟因为沉浸于路边美景而未觉疲惫。
这里的叶子颜色太过绚烂,红黄绿褐各种色调搭配在一起,加上浩瀚似海的大湖的景色,让人觉得人世间最迷人的景色恐怕都要定格在了这个季节。
茂密的树林中,所有的叶子用尽全力褪落终日的绿色,披上泛红染黄的新衣。只为凋落的刹那,让世间记得一生最美丽的瞬间。
赏尽这样的秋色,方可知何谓:叶比花绚烂,秋比夏多情。
说到我刚认识的这个日本朋友,其实是我的学生,跟我学中文。
话说这个日本朋友,三十多岁,在离我们车程1个小时的另一个小镇上的一家美日合资的汽车遥控器公司工作。
他听说我们学校的教育系很有名,就托人在这边帮他找一位中文老师。 他的朋友帮他在我们学校的华人群里问了一句,我回复了一下有空,留了个联系方式。
这事后来就被我扔一边去了。我们这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中国人还是有都是的。留学生、访问学者和可爱的家属们,能有上千人,所以Chinese人丁颇为兴旺。
结果某个周末,日本朋友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见一面。
见面以后让我鉴赏了一副他在中国买的字画,里面有他名字的藏头诗。我虽然对书法没啥研究,也品头论足了一番。接着侃了会大山,吃了顿饭。
交谈之下,才发现原来他要学中文是为了学中国功夫,还在中国拜了个Chinese kongfu(中国功夫)的师傅。
临走的时候,日本朋友说给他点时间考虑一下。我回答,悉听尊便。
我当时之所以回复说我可以教中文,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倒没打算靠这个发家致富。
第二周我又接到了这位日本朋友的电话,说在我家楼下,能不能见一面。
我下楼以后,他跟我又鞠躬又道歉,说来得真是太冒昧了。
我虽然博士课上也认识一个日本小伙伴儿,但是那位除了“嗨”,英文说得实在是不灵光。冷不丁看到有人用英文进行全套的日本礼仪,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我说你干吗来了?他说您能当我中文老师么?我说你打电话说不就得了么?
他倒挺实在,他说他见了一圈中国老师,觉得还是我好,所以请我一定不要推辞,教他中文。
我思来想去,上周除了跟他胡侃,就是跟他吃饭,什么教学技能也没展现啊。 那判断的标准就只有一个了—长相。
我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满口应允下来。后来跟这个日本学生每周都见一两次面,每次教他两个小时的中文。
我给他上第一次课的时候,他让我给他起个中文名字。
他的日本名字是Tanemichi,我说就叫谭默奇吧,取“沉默中自有奇迹”之意。
他喜欢得不行,觉得我真地是对他的性格和志向非常了解。我心说,我见你两面,能怎么了解?莫非我天赋异禀,擅长摸骨相面?非也非也,我只是擅长胡说八道。
我想给你起名叫谭梅梅,怕将来你真懂中文了恨我。
其实从谭默奇身上,我能明白为什么日本人在世界上的口碑那么好,真地是谦逊有礼地不行,从来不会让你不舒服。
抛开一些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过往不提,只是与这个人交往,还是能感受到很多善良和友好。
谭默奇所在的公司福利很好,不但给他们提供免费的联排别墅(当然这边村里这种房子租金也不算高),而且因为是汽车企业,汽车也都是免费提供,工资比他们在日本本土还要高个百分之三十。
谭默奇根本没有什么经济负担,貌似工作压力也不大,天天变个花样地在周围玩。认识我以后,没事就约着我玩。
一开始我有点忌惮孤男寡女的相处,后来了解多了,觉得这个人还算老实,也就比较放心地结伴玩耍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我和谭恩奇都是在这个月份过生日。谭恩奇说他要请我吃饭,一起庆祝一下。我说好,那我送你礼物吧。
谭恩奇选的餐厅是在我们这个州最大的城市里的一家景色宜人的旋转餐厅。
夕阳西下,烛光摇曳,我落座后才发现,这家酒店的档次还是比较高的,套餐要一百多美金一份。
我们各点了一个set(套餐)。他点了一个steak(牛排套餐),我点了一个surf and turf(海陆套餐)。
我们两个第一次吃这种很浪漫的烛光晚餐。以前都是他请我吃个寿司,我请他去中国餐厅吃个猪大肠那种嘻嘻哈哈的比较随便的吃饭。
说起猪大肠,我以前以为只是美国、英国人不吃,认识谭恩奇才知道,日本人也是不吃的。不过要不怎么说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呢,自从跟我吃了一次中餐馆的烧肥肠以后,他就爱到不行,自己也经常去专点这道菜。
说回到烛光晚餐,我总觉得气氛有点烘托得不太对劲儿。我俩的相处更多的是像朋友,像哥们。你跟哥们吃烛光晚餐,那是要搞基的节奏吧。
我拿出来一个打了包装的礼物,里面是个男士钱包,送给了谭恩奇。说好了要送他礼物,也是还了请我吃饭的人情。
谭恩奇拆开礼物,满眼的欣喜,说他真地很喜欢,然后当场就把自己的钱包里的东西都放在了我送的新钱包里,说要天天带在身边。
他又叫来服务员,给我们两个合了张影。
我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儿,整个的节奏都不在控制中啊。
晚上,谭恩奇送我回家,到了公寓门口,谭恩奇说 “An, thank you. You make me so happy!(谢谢你,安,你让我很开心。)”
我说, “My pleasure.”
然后谭恩奇就突然紧紧抱住了我,头搁在我的肩膀上,脸也贴在了我的脸颊旁。
好吧,停了几个月的烂桃花,又开始漫天飞舞了。
当然比起那几朵来讲,谭恩奇还算是朵好桃花,只不过不是我会摘的那种。
谭恩奇说,安,我们一起留在美国好不好?你毕业以后,留在这里。我也会跟公司申请,常驻在这里。
我觉得谭恩奇对我还是礼貌的,起码没上来就造次,做些很唐突的举动。
我推开了他说,对不起,我毕业以后会回国,那里有我的家乡和我的爱人。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不要改变这一点。
我说得很严肃,谭恩奇马上把手放开了,跟我又鞠躬道歉了半天。
晚上我回到公寓,回想我和谭恩奇的交往过程,还是有点难过。
男女之间,想纯粹一点地相处,还是太难。
不再单纯的我竟然这些日子,还心怀男女可以以友情相处的奢望,只能说是寂寞太深,缺少陪伴,自己骗自己的借口而已。
十一月份的另外一件事,是导师让我帮他筹备一个十二月份要在北京召开的中美之间的教育会议。
这个会议规模很大,请了不少中美教育界的领导和校长,地点就在中国大饭店的同传会议室。
我帮他做会议日程安排,联络发言人和所有的参会人,安排在当地的参观活动,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因为十二月份临近期末,课业正是最繁重的时候,另外我只是个研究生,所以我本来只是帮助策划组织,并不会出席。
结果到了十一月底,临开会的前一周,导师突然通知我,之前我联络的很多领导和校长都跟他说希望在开会的时候能看到我。
导师还跟我开玩笑,你可真行,给这些老家伙们喝了什么迷魂汤,打个电话,就对你印象那么深刻。
导师毕竟在院里的地位很高,说我不用担心请假的问题。他会给我个假条,可以跟各科老师打个招呼,请假一周。往返机票和酒店费用都是他来出,还让我印些自己的名片,下周跟他一起去北京开会。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我本已平静的心中,如同投下了一个石子儿,激起了圈圈涟漪。
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回国了,我肯定是期盼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的。而我最想见的人是谁呢?
还是那个人,只有那个人。
只是这次,我能见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