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
由于我在婚宴上一时嘴快,才知道在这些长辈眼里,“同性恋等同于心理变态”。
餐桌上,避免尴尬的气氛,长辈扯开话题聊起了别的。我淡定地在一边听着,心酸的感觉却萦绕在心,挥之不去。
我能理解同性恋人出柜的压力。很多时候好不容易终于认同了自己,可是还要面对家庭的压力,苦心孤诣折腾到父母也认可了,还要应付周围亲朋好友,上司同事,而且年龄越大,纸越包不住火。面对朋友对自己认识的刷新,刷新得过还好,刷新失败就失去了朋友。一个还好,大部分都不认可你的性取向,那就如同鲁滨逊漂流到孤岛,做好心理准备,开始新生活吧。
为什么当时的我不尝试着跟小夕在一起试试呢?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的家庭思想传统,不能认同这种感情,加上当时的我还是个学生,不知道自己未来发展如何,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这一段不同寻常的感情。对我来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就不要开始。跟着感情走,不顾后果任性一次,我做不到。
而她,一直以来不知道是不是也基于这些顾虑,才对我态度若即若离。
(一二二)
去年另一个表哥也结婚了,如今我还乐观地自我放任。
身边的好友一个个的,处对象的处对象,订婚的订婚,结婚的结婚,我妈只说,随缘吧,不着急,还替我挡掉几个三姑六婆硬是塞来的相亲对象。只是会有几个“漏网之鱼”绕过我妈直接与我打了照面,我早已想好了说辞,照本宣科客气地推辞了。
当天婚宴结束,我还在外婆家过夜,隔天回学校。晚上临睡前,没想到小夕发来了短信,说她在自习室没见到我人,责怪我是不是又偷懒了。
我:我回家了。
小夕:你什么时候回家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我:我回家还要跟你报备吗?又不是回你家。
小夕:回家吃醋了吧,说话那么酸。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
小夕:那,要我去接你吗?
我:不用,没你矫情。
小夕:切。我这是在关心你。
我:多谢关心。
小夕:没事早点回来。
我:不用你说,我知道。
小夕:切。
我以为没了下文,把手机放到一边去,准备睡觉,眼睛却盯着躺在一边的手机,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照得熄了灯的屋子明晃晃的。是她又发来短信?我期待地拿过手机打开信箱。
「想我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白痴。」
(一二三)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港湾。
天朗气清,我坐在回校的车上,窗外风景一幕幕从眼前掠过。
明明是离家,却像归家。
回到了学校,正巧在路上就遇到小夕和她舍友。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唐菲脸上也满是笑意,小夕正和洛洛打闹着,小A先看到了我,便用胳膊肘推了推小夕提醒她,小夕抬头看到我,撇着嘴,装作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假死。”小A在一边吐槽她。
唐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着别处,自顾自地继续走。
我没理会小夕,对其他人微微一笑,当打过招呼不算失礼,便走开了。
小夕也习惯了我对她的选择性忽视,不再对我进行批判。
我自动脑补她恨恨地看着我,瞪大眼睛说着那句“我习惯了。”
(一二四)
夜晚的操场上,和小夕散步。
小夕跟我抱怨最近她很倒霉,连在宿舍都会被椅子绊倒。
“我脚到现在还在痛,你要不要给我揉揉?”她撒起娇来。
“哪?”我睨了她一眼,说。
她见我真心要帮她揉脚,自己倒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
“真心痛?”我比较关心她的伤势。
“当然,摔惨了。”
“那么不小心,估计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舍友呢,没帮你吗?”
“说到这,我觉得唐菲出国之后变了一个人。”小夕说这话的时候一反刚刚病怏怏的样子,眉眼轻快。
“怎么了?”对她在我面前提起唐菲我有点惊讶。
“你知道吗?我摔倒之后,她居然第一时间扶我起来……”小夕开心地感慨:“她脾气收敛了很多,人也变得更好了。果然是苦尽甘来……”
感觉得到她心里对唐菲的喜爱。
“挺好的。”我若无其事地应付道。
我无法跟她说,我不喜欢她在我面前流露她对唐菲的在乎。
她没有察觉出我情绪的变化,继续说着以唐菲为主题的感慨。
“喂,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呢?”我打断她的话,这句话她从前问过我,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回答。
“什么?”她脚步慢了下来,不再神采奕奕,滔滔不绝。
“离开你啊。”我继续向前走。
(一二五)
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她赶了上来,一把拽过我的手,紧紧牵着。
“不许离开我。”她像撒娇似的,却眉头微蹙,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隐约慌乱。
当初唐菲说要出国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挽留吗?
手心里传来她的温度,而我只淡淡微笑,一言不发。
她恼了,手上的温度散去,是她甩开了我的手。
“随便你。”空气里传来她气冲冲的话。每一个字都砸中我敏感的神经。
我愣了。她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追上来。
(一二六)
社团刚刚结束了一个重要项目,双双叫上了我们几个退休的老干部一起聚聚。
聚餐自然酒水少不了。我不是酗酒的人,只是刚好有了酒兴,不知道是谁开了一瓶果酒,我顺手拿过来就给自己满上。
“小逸,你别一个人闷着喝呀。”双双说着和我碰了杯。
人群的热闹包围着我,可是我觉得自己打不起精神。
桌上摆着一瓶高粱,据说是活动赞助商送的,大家起哄着今晚要把高粱喝干了才算完。
“今晚不醉不归,一个个的,都别想跑。”社长虽然已经退会,还是那样干练又强势,她利落地打开高粱酒把大家面前的酒杯都满上。
双双看着眼前斟满高粱的酒杯,表情尴尬。
“E姐,我不能喝高粱。”她说,“度数太高,我一喝醉就会撒酒疯的。”
“撒呗。”社长不以为然:“大家那么熟了,你随意。”
“不行啦,E姐……”双双撒着娇:“头也会痛,胃也难受,说不定还会吐一地……”
“先干为敬。”社长没等双双说完,举起酒杯仰头就一口闷了。
双双被社长此举吓得愣住了,其实今晚的社长也有点醉了,行为举止比平时更豪放了而已,并不是有意如此。
“我替她喝了罢。”
“你可以吗?”双双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我朝她笑笑,故作轻松。
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高粱,我拿过双双的酒杯,缓缓将酒倒入口中,高粱像一条火蛇一样顺着食道窜入胃里。
两杯高梁下肚,不一会儿便周身发热,我除下了外套。没聊几句的时间,头已经开始发晕。
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小夕打的电话,还以为自己喝醉看花了眼,接了起来。
“喂,你有空吗?我和李莉她们在外面,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聊聊天?”小夕语气生硬倔强,一点都不热情友好,应该是被她们逼着打给我的吧。
“不去。我和社团的人待着。”我赌气回绝。高粱酒开始发挥作用,我酒量不好,两杯已经令我开始头痛,就算想去,现在的情况也是力不从心。
“你们社团在聚会?……也好……看到你也心烦。”小夕语气更加不快。
“嗯,那就这样吧。”我下意识地摁掉了电话,一手撑着晕沉沉的脑袋,不胜酒力。
(一二七)
我坐在一边沙发上缓酒,手脚发软,浑身无力。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接起了电话,是李莉的声音。
“小逸,是我,李莉。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李莉的声音有点着急。
“现在多晚了,你们还不回去吗?”我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小夕出事了吗?”李莉急切地说。
“怎么了?”听到李莉这样说,我紧张起来。
“你别担心,我们已经报警处理了。”李莉说:“刚有人开车带到了她,她被车刮倒了,不过没什么事,就是皮外伤,看来她没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最近怎么又闹矛盾了,你来看看她吧,我看小夕挺希望你能来的,你不知道她一晚上都无精打采的,怪可怜……”
李莉在电话那头讲了一大串,我试着站起身来,却又陷进沙发里,自我意识就像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渐渐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