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餐桌上气氛僵硬，我们面对面坐着，小夕低着头玩手机，我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就无聊地看着她。终于我忍不住打破沉默：“你业务很多嘛?”

小夕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继续玩手机，说：“对，我很忙。”

我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正纠结着，小夕却放下了手机，问我：“那你最近在忙什么？”

“也就那样，社团工作和读书。”我的答案十分官方。小夕听我这么说，愣了一下，嘴角扬起讽刺的笑，说：“不错啊，生活过得还蛮充实的嘛。”

正常人都听得出这话酸溜溜的，我感觉坐在对面的小夕忽然变得陌生起来，我不喜欢这样的她。

"小夕，我觉得你变了。”我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遗憾。

她低头笑笑，然后说：“发生那么多事情，我很难不改变。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小夕说我变了，我倒不惊讶，连我自己也察觉到我的改变。可当时的我没有意识到小夕话中的也字，不止是指我，还有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

“在你眼里，我变得怎么样了？”我问她。

小夕叹了口气，说：“沧桑了。我也是。现在想起过去那个自己，就觉得可怕。”

笑容从小夕脸上消失了。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她不见了。心又掉进了无底洞般低落，我感觉到周围的凉意，把围巾裹紧了些。

“你冷吗?”她看着我，神情里的关怀让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夕。

“不冷。”我说。

“最近倒春寒，留意点别感冒了。我最近很忙，可没时间再去帮你买药了。知道吗?”

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暖暖的，我嘱咐她：“你也要注意休息。”

“你什么时候也会关心人了?”她笑着说。我佯装生气盯着她：“我对你一直都很好，只是你没发现。”

“没事，我习惯了。”小夕说：“况且，你那么傻，需要人关心照顾倒是真的。”

“你也傻。”我心想，她没听出来我话里的弦外之音吗。

餐厅里忽然响起萨克斯风的声音，餐厅的中庭有萨克斯风的现场演奏。

“真好听。”小夕说。

我忽然想点一首歌送给她，等一首萨克斯风演奏完毕，我起身走向中庭。

“你去哪里？”小夕问我。

“我去点首歌。”

点完歌回到座位，我心里像揣着白兔惴惴不安。刚才点歌的时候吹萨克斯风的小哥说他没演奏过这首曲子，临时拿出手机百度了乐谱，对我表示尽力而为。

音乐响起，小夕用手撑着下巴，微低着头，专心聆听。她不知道此刻坐在她对面的我如坐针毡。

这首歌里，有我的心情，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心情，不知道她是否明了。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我只在乎你》。

(八十五)

音乐停止了，现场安静了下来，我不敢看小夕，喝着自己面前的啤酒。

她把放在桌上对折起来的餐巾纸用手推到我面前，说：“你英语六级考过了吧？帮我翻译下这句话。”

我好奇地打开餐巾纸，三行英语，标准的意大利斜体，还挺好看，她是趁我刚刚去点歌的时候写的？

“Meeting you was fate.Becoming your friend was my choice.But,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out of my control."

我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句话上。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out of my control.

我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翻译，小夕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这又是闹哪样？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看着手里纸巾上的字，翻译起来：“遇见你是命运的安排，成为你的朋友是我的选择，但是……”我抬起头看着她说：“喜欢上你是我不能控制的。”

当然，我的表情并不温情，相反的，没等她说话，我就表情严肃地问她：“你从哪看来这肉麻的话？又无聊看那些心灵鸡汤微博了吧?不过你连这么简单的句子都不会翻译，回去可得好好重修一下英语。”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故意拿来考考你的。”小夕拿走了餐巾纸。

“我去趟洗手间。”不想面对她，我找了借口起身离座。

洗手间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去年剪的短发已经长长了，散落在双肩，因为长期熬夜，黑眼圈与眼袋也冒了出来，真的沧桑憔悴。我不明白，这样的一个我，到底何德何能，蒙受另一个女生的青睐与关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感性上，我可能已经陷进温柔陷阱里，可是理智告诉我要逃离，一定要逃离。

“纸呢？”洗了下手，回来后我问小夕。

“我扔了。”小夕淡然地说。

我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她并无异状，情绪稳定，心想这人倒是学会了不露声色。

“那么勤快，我本来想拿它擦个手。”我随口说。

“喏。”她对我伸出手臂，示意我用她的衬衫袖口擦手。

我心里感激涕零，果然小夕还是那么细心体贴。

“你还真好心。”我故意把沾着水珠的手伸过去，假装要擦，快要碰到她衣袖的时候，她灵敏地把手缩了回去，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甩在我手上，还对我做了个鬼脸。

(八十六)

天气一天一天暖和起来，日子也不咸不淡地过着，社团的项目进展顺利，成功完结，我的社团工作告一段落，事情交接给双双也交接得差不多了，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即将成为大四狗的我开始准备静心下来，做一个安静的学霸。是的，我想考研，并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家人。家人表示了支持，但是要求我考研的学校不能出省，最好不要出地级市。

“考研可以，外省的学校你就根本不用考虑了。”母亲大人在电话那头说。

这个强势的女人，在家的时候连我早上起床没有先喝杯温水再吃早餐都要唠叨，我穿什么衣服出门都要挑剔一下，连我未来的对象是哪里人都先给我定了范围，当然，离我家方圆百里内是肯定的。

“我也不想出省。”本来我就没出省的念头，不过经她这么一提，我倒想出外省了。

“不过，妈，北京不错耶。”

“你不知道那里空气不好吗，而且你不是怕冷?”

“我有同学在四川，去那里有人互相照应也不错啊。”

“你忘了你的胃不能吃辣？胃痛的时候不要来找我哭。”

“那……A城呢?”我说。这是小夕家的城市，我想听听我妈对A地的看法。

“太远了！你不要再想那些没有现实意义的地方了。”我妈在电话那头颇不耐烦。

“那，万一我要嫁的人在A城呢?”

我说完，一颗心悬了起来。我一时兴起，借机问了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以来，我有想过要不要给自己一次遵从内心选择的机会，至少，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还可以生活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把我的心整得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我妈缓缓说：“你结婚的事，还早着呢。在学校有同学跟你告白，你可别答应，啊？”

“妈，您放心，您女儿我对男生不感兴趣。”我顺着她的话，故意不在“男生”二字前面加定冠词，趁机“出个柜”，试探她的态度，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总之呢，你还年轻。”她貌似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

“嗯，学校里有个女生对我挺好的，我觉得跟女生相处也不错啊。”我认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是吗……”母亲欲说还休，电话那头又沉默了，我摒息等待，终于，她开口了：“那你要好好和人家相处，多交朋友是好的，你性格太内向了，要开朗一点，人家对你好是她善良，你自己有事也别老麻烦人家，要学会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