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翻备忘录,看到了一篇15年3月四日写的故事,草草看了几行,竟不忍再看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刻刀一样深深地扎进血脉里。原来我曾经可以写出这样压抑的故事。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每一处,每一个小小的转弯,每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都叫人陷入最深的谷底,黄土一点一点的盖在你身上,直到无法呼吸。但这个故事,也不会结束。
我已经很久没写过故事了,一直也想给学妹写一篇,拖来拖去近半年,废稿打了无数,始终找不到得以表达的寄托。
但今天,突然想写一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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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医生吗?”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是一个不大的小姑娘,扎着两只小辫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你好啊小朋友,我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哦。”
她低下头去,继续看摊在腿上的图画书。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装作轻松地问道,“你多大了”
“九岁半。”
她的头并没有抬起来。
九岁,我想了想,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样子,那还很小,如果不是因为生病,现在肯定会和同学们一起打闹吧。“那……扎针怕不怕痛啊?”
她摇摇头,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吊瓶,“护士姐姐说,只要我每天坚持吃药,病就会好的!”她声音突然大了一些,带着有力的颤动。
我冲她笑笑,看了一眼床尾的名牌,“那琳琳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争取早点回学校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我摸摸她的头,转身准备去下一个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叫我,“姐姐,我的病会好吗?”那样急切又不确定的声音,我定了定神,回头笑着说,“会的。手术之后你就会好的。”
走出房门,脑子里还都是她用力点头的样子。
迎面走来张医生,我点头示意,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拉住她,“张姐,x房一床的那个小姑娘情况怎么样?”
她皱了一下眉头,“不太乐观……如果尽快手术的话,还有希望。但……看样子……她家里不想治了。觉得负担太重。她还有两个弟弟呢”
我愣了半晌,有些恍惚的点了下头。“别太在意了,这种事,以后要见的多了。”张姐拍拍我的肩膀。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嗯,那我先去查房了……”
下午的时候,小姑娘的妈妈来了,刚走到床边,就一把扯过她手里的图画书,“都说了让你别看了!一天到晚看的我心烦!”
小姑娘的睫毛垂了垂,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女人坐下,盯着她看了一会,语气缓和了些,问道,“琳琳,想不想回学校和同学们一起玩啊?”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想!”
“那………过两天咱们就出院好不好?”女人试探的问道。
“可是……妈妈……我的病……治好了吗?”
女人的脸色一下阴暗起来,刚想张口,一个男人从我身旁开门走进病房,看样子是她的父亲了。女人冲他使眼色,示意出去说。我侧过身子,走到隔壁。
女人一出门就拉扯着男人的衣服,“我都跟你说了,这个小扫把星就是专克我的!克死我还不够,你还要她克死我儿子吗!给她做这个手术要十几万,你从哪去弄这个钱!你抢银行都抢不来!儿子怎么办!还上不上学了!以后咱们怎么生活!而且这病做了手术,怕是没几年又要复发,到时候呢?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被这一个小玩意儿折腾死了!”
男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了一句,“那你说……怎么办……”
“不治了!出院。让她回家歇着。”
“你……你怎么能这样冷漠呢……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那儿子怎么办?大虎二虎怎么办?我儿子还活不活!就因为这个小扫把星,咱们全家都不得安宁!这病就没有治好的一天!怪也怪她自己不争气!”
我的拳头抵在墙上,颤抖的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出一个耳光。我努力的平静下来,从过道走出来,带着威严的语气,“不要在医院里大声喧哗,还有很多病人需要休息。”
路过她的房门,我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她就那样轻轻的躺在床上,像一片羽毛一样,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晚上再次查房,护士正在给她拿药。她细嫩的小手因为每日打的点滴已变得浮肿,脸色也显得苍白。疼痛让她每晚无法入睡,靠着止痛药才可缓解几分。
她见了我,微微的笑了笑。“姐姐,我今天很乖的吃药了。”
我差一点,只差一点,眼泪就要涌出来。努力的也回她一个笑容,“真的吗?那琳琳很乖啊。这样子的话,病很快就会好了。”
她看着我,大大的眼睛映着窗外的星光,“不会了。”她说。
我的喉咙一阵酸涩。
“我妈妈说让我出院,”她平静的说,“我知道,她不想给我治了,她以为我不懂,其实我都知道。”
我整个人定在那里,很久,才走过去,拉住她的小手。
“可是我还不想死………姐姐………我还不想死………”她拼命地喘息着,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她死死抓住我的手,我蹲下来,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后背,“琳琳,你听话,有姐姐在,你的病一定会治好,姐姐是医生啊!你要相信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