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家有个特点，厨房非常大，客厅比较小，我一边做饭，她就在一旁陪着我。做虎皮青椒的时候，我怕油烟大她呛到，要她出去等，她说无所谓，就在里面吧。果不其然一阵超辣的油烟袭来，把我们俩都呛出去了。我笑她段位低，都做这么多年饭了居然还怕小小的油烟，周游却笑着找借口说吸油烟机不稳定。等我再进去折腾，她已经在盛饭了。我看看只有麻婆豆腐和虎皮青椒，想起冰箱还有鸡蛋，做了一个玉子烧。她惊讶我居然会做日本菜，我说玉子烧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啊，加牛奶和糖不就好了。夹起一个喂她，她挺从容的吃掉了，笑笑说挺好吃。
出来吃饭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本来想想两个人一起静静的吃饭，聊天，挺浪漫的。结果过程完全幻灭，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的味道，我俩的衣服上也是，以至一直让我认为我对面坐了一个青椒。周游挺抱歉，说第一次来她家展现厨艺吸油烟机就坏了，她是个有罪的人，哈哈。
“不过嘛，菜还蛮好吃的，和我做的有的一拼。”
她一边咬着青椒一边说。
“那当然，我一个人住了七年，再差也差不到黑暗料理的地步啊。”
“哈哈，那叶医生以后老公不就可以享福了！”
听到她说的那一刻我有点心塞，冥冥中感觉她每次都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如果她真的所有事都蒙在鼓里，那她之前一切对我肢体的接触，暧昧的话语又是何意？虽然她每次问的很隐晦，不至于把我逼疯，但这样的试探，也算是层出不穷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她那天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吧，但我真的不是特别开心，想和她摊牌，却又没有那份勇气，又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
“怎么了？”
“我想我大概不会结婚的.”
话没经大脑，脱口就出，我没敢看她，一失手，筷子掉了。真倒霉，弯腰去捡筷子，发现她正严肃的盯着我看，似乎有话要说。现在回忆，如果不是当天我这句话，我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之后的进展。
“怎么就不想结婚了？”
“各种原因吧…”
“你还年轻，何必一开始就把问题看的这么严肃，医院…”
“我喜欢女生，周游。”
我不知哪来的胆子，直呼她全名了。
说真的，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那一刻会向她出柜，心里瞬间脑补了千万种她的反应，诧异，难以置信，或者吃到一半筷子或碗惊讶地掉落在桌上…但事实往往不像肥皂剧那样狗血那样跌宕起伏，她只是盯住我看了三秒钟，垂下眼帘，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玉子烧。
“你能告诉我，我很开心，说明你信任我。”
她淡淡地说。
“我也没想到，居然现在，和你说这个…”
也不知为什么，我声音发抖，脸红得像烧过一样。我真是想到过千万种出柜的方式，但是万万没有这种啊！偷偷看她一眼，发现她在看我，我只好朝她尴尬的一笑，把眼神转开。
“多久了？”
“…十年了吧。”
“原来喜欢男生？”
“嗯…”
“那你怎么那么确定？也许你是双性恋。”周游放下筷子，一副要和我长谈的样子，说起来，现在看她还真严肃，让我想起小时念书不用功，班主任请我回办公室喝茶时的样子。
“我再没喜欢过男人，你要我怎么说我自己是双性恋？”
“或许你还没遇到那一个合适的呢，你毕竟之前接受男人，话不能说的这么绝。”
“…你们怎么尽把我往男人的那方面赶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还有必要欺骗自己欺骗别人吗？”
我有点火。
“…”
看见周游不说话了，又端着筷子沉默着，我才想是不是我刚才那番话太激动了，她毕竟才刚刚了解我，能接受，已经很不错了。
“算了，吃饭吧，”
我看看她，她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个说来真的一言难尽，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叶子，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的眼神灰蒙蒙的，没有聚焦似的看着我的脸，“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不一样…”
“呵呵，是吗？我哪里不一样了？”
我饶有兴致的问她。
“说不上来…你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是好，还是坏呢？”
可千万别是糟糕的印象啊！
“就是特别特殊，特殊到…”
她顿了顿，看看我，“…特殊到让我认为我们很像。”
她这句很像是夸还是贬哪，难道说她也喜欢女人？不可能，但无论如何，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我很佩服你这么年轻就这样有勇气，有些事，放到我这个年龄去做，我们未必有勇气…”
“其实一直，困难都挺多的，没勇气，也不得不去做，这些事特别复杂，你也未必能了解…”
我个人认为出柜不是除了勇气就一切都不需要的，出柜也不一定是懦弱的表现，于是就这样告诉她。
“…你这么武断，怎么知道，我不了解呢？”
也许是我的诚实打开了周游的心防吧，感觉她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有所顾虑。这个时候呢，当然要展现我的专业知识啦，我摸摸脖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那么多年很难受的，讲出来，就算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自己好过些。虽然不知你想不想说，但起码你没再把我当医生看吧…”
“又犯职业病呢，叶医生。”
她笑。
“哪有，和你一起我从不已职业的角度评判你的…”
我的确是这么想得，对她我早已当做朋友看待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眼神又开始慢慢放空，“只不过当年结婚的时候呢，也差不多遇到了这么个人。”
“你念大学的时候？”
“嗯。”
“怎么说？”
“其实，我一毕业也就结婚了，我丈夫，也算是我的初恋吧！”她笑笑，却有些苦涩。
“只不过，读书的时候我一直特别欣赏一个人，说不上喜欢吧，就是欣赏，她比我还小一岁，我们住一栋楼…”
一听到周游说一栋楼，我就猜到是女生，跑不离了。
那餐饭我俩碗里都还有大半碗米饭，但我们谁也没有吃，完整的听周游把往事说完，她讲的断断续续，我听的仔仔细细。原来是她大学时的一个师妹，俩人同一专业的，一来二去认识了，那个女孩特别有才华，功课也很好，待她也挺好。也许是哪个女孩个性比较孤傲，只有少许朋友，周游是一个。俩人每天腻在一起，周游还帮她谢绝过追求者呢。渐渐的那女孩喜欢上一个男孩，是周的同班同学，自然和周相处的时间大减。周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每次见到他俩在一起会生闷气，她说她也许对那个女孩产生了非常复杂的情感，可惜那个年代，是不会有任何lgbt科普的。原本以为远离便算了，结果她还未毕业，那个女生就在她耳边念叨着一毕业就要和男友结婚，还会请周做伴娘。周本来心里就有气，再加上一毕业家人催，又张罗着对象，周横下一条心，想想结婚吧，对那个女生断了念想算。结婚后，念想是断了，但这份情她一直携持至今。
“…说真的，二十多年了，你对她的记忆，还这么深刻，我倒想知道她何方神圣呢，什么样人啊？”
“年轻的时候挺漂亮，不怎么高，之后她去南京就没见过了。不过，感觉嘛…”
周游想了想，眼神又一次聚焦到我身上。
“和你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