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的脸皮攒够了？愿意来看看我妈了？！”曹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墓碑前的两个人大人，都是一脸尴尬的表情看着曹时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小时，我来看看你妈妈，谢谢她……”曹叔叔木讷的念叨着。

“曹敬书！人死了也是再天有灵的，我相信妈妈什么都能知道，所以拜托收起你那一套恶心的嘴脸，省省吧！这么多年没来，今天想来表示感谢？明天才是中元节，你今天来感谢，怕明天来遇到我？表达感谢都要避开人家的视线，不敢光明正大的说，你自己说你已经虚伪到什么程度了？还有，你谢她什么？谢她的儿子出生的时候害死了她，可以让你另娶娇妻？谢她死的早，没看到你的二房老婆虐待她唯一的儿子？谢她不知道你对他的儿子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谢她在九泉之下，看不到她的儿子用身体为你偿还巨额债务？还是想谢她留下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儿子，可以为你们现在的家庭捐钱捐肾？呵呵，这么说的话，你还真应该感谢她，好好感谢一下。”曹时平平淡淡的语气质问，每一句话都仿佛刀子一般锋利无比。这刀子是过去所有不幸的生活扎在他身上的，现在他不顾流血的伤口，把这些刀子一一拔下，全部丢向了他的亲生父亲。

“小时，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呢！”贺婷走上前，对曹时训斥道。

“滚！”曹时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迅猛的打在这个女人脸上。

“啊！你！你！”贺婷被打得闪了几个趔趄，惨叫一声，指着曹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曹家的事，你有什么权力插嘴？你今天看着你活蹦乱跳的儿子，是不是应该庆幸以前没饿死我？当初曹敬书的债主堵上门，你为了自保，一脚把我踹进火坑，感觉如何？挺悠闲自得的吧？你跟这个男人一丘之貉，我连说都说不得？我今天就要说，不想听的话，这里有八个门，随时可以滚蛋。我不求着你听。”曹时依旧平淡的声音，却是咬牙切齿般的语气。

贺婷捂着脸不说话，退到一旁。

“小时，你听我说，我想补偿你……”曹叔叔艰难的说。

“哈哈，曹敬书，你这个笑话真不好笑。你补偿我？你拿什么来补偿？钱么？从你欠债跑路开始，我就没花过你的一分钱。现在想来补偿我？你有钱都补贴给小儿子和医院了，有多余的给我吗？先拿2万我看看？告诉你，我现在的收入自己用绰绰有余，你那点钱我根本看不上。还想拿什么补偿我？感情？我真的谢谢你。原本我是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享受到天伦之乐，可这个幻想，托你的福，从你堵着我家的大门，算计我的钱和我的肾的那一刻，已经彻彻底底的被你毁了。而且我现在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不缺，你可千万别拿你的感情来污染我的世界了。你还有什么能补偿我的？拿出来看看吧。我也许会考虑一下。”曹时说。

曹时在法庭上素来能言善辩，说话善于抓住要害。可此时他的话处处击人要害，却让人听了无比心疼。

“小时，你……你能给我个机会吗？”曹叔叔哽咽的说。

“机会？你想要什么机会？让你在有事的时候，去权衡到底是牺牲我还是牺牲你现在的家庭的机会吗？拜托，这样的机会还是不要比较好，我怕你到老了，却混到里外不是人的田地。现在好好的守着你整个家，看着你的老婆和孩子，过你们的幸福日子去，把我和我妈彻底忘了吧。好了，让一让，我要给我妈上香了。”曹时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曹叔叔的肩膀说道。

然后，他开始燃起蜡烛，准备把带来的香在烛火上点燃。

“哥。能听我说一句吗？”一直在轮椅上静静看着的曹辰说道。

曹时的动作一顿，好一会，他才把香放在一边，转过头去，走到曹辰的轮椅前蹲了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吧。”

“哥，小时候的事，我记忆不是很深了。但是我有记忆开始，一直认为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亏欠你太多。很多年了，我一直希望他们能当面向你道歉。为了这件事，我跟他们闹过很多次别扭。其实他们两个一直都受到良心的谴责，只是没有勇气去找你而已。我自己想去找你，替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可我是个残废，不能自由行动，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这件事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下来。一直到我这次生病住院。爸爸说是你拿了绝大部分的医疗费用，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的今天。不管爸妈对你做了什么，那不代表我的意思，我也不能替他们挽回。不过对我本人的事情，我要说一声谢谢你，哥。”曹辰那双眼睛，和曹时一样的炯炯有神。满含着真诚，看着曹时，一眨不眨。

曹时盯着曹辰，一动不动，许久。他忽然伸出手，抚摸着曹辰的脸，轻声说道：“钱不过是身外物，用完了还能赚。但是亲情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很多时候，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够严肃的承担起对彼此的责任，而不是遇到困难就不管不顾的逃避。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多好，可我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希望你能珍惜。我的钱，能换你的命，值了。你自己多努力，别让你爸妈失望。对了，把你的手机给我。”

曹辰点点头，把手机递给曹时。曹时在上面按了几个号码，下一秒，他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随即挂断，把电话还给曹辰。

“这个号码，仅限于你自己知道。有事给我打电话。”曹时嘱咐道。

“嗯，我记下了。”曹辰说。

曹时随即转身，把墓碑前刚才曹叔叔一家摆好的花，扔到了一旁。拿出一只塑料盘，把带来的点心摆放其中，并搁置在墓碑前。退后一步，在蜡烛上点燃三支香，捏在手上，跪好，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而后把香在墓前的小草坪中插好。又把从管理处拿来的铜碗置于地上，取出纸钱和元宝，在烛火上点燃，放在铜碗内。一点烟随着正午的丝丝微风飘散开来。

“妈，马上就是中元节了，我今年早点来看你。也不知道你想我了没有？都说这地方风水好，可以让死者早入轮回，免受太多的苦。如今你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想必早就投胎了吧？要是因为挂记着世间的人还没投胎的话，我这多烧点钱给你，在地底下别苦着自己，尤其是不要欠别人的债，要不然债主来了，总会连累身边的人遭殃，到时候追悔莫及。我现在很好，什么也不缺，所以有我吃的，就有你用的，逢年过节我都会来看你。今天你男人也来看你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他了吧？真是不容易。你跟我不一样，他是你的好老公，你跟着他过的都是好日子，应该惦记着他。如今看到了，也了却一桩心事。我刚才骂了他，如果你听见了，也别太介意，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没教养，让你看笑话了。你男人现在很好，很幸福，比你儿子强多了，你是不是应该很开心？你没事就多保佑他吧。还有，当初因为我你才死的，有人因此记恨了我很多年，为了还债，我年年都跟你说对不起，不过今年高兴的事这么多，就不提那些无聊的啦。”曹时絮絮叨叨的说着，指桑骂槐的功夫登峰造极。

随着他把纸钱和元宝陆续的加到铜碗里，火苗始终维持着不小的势头，把曹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形成明显对比的，是他鲜明的五官摆出的不咸不淡的表情。

我几乎能看到曹叔叔的脸被曹时说的红一阵白一阵的，贺婷则是转过脸去默不作声，只有曹辰认真的听着曹时的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场面除了尴尬，真的没有别的感觉。

“那个，小时，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曹叔叔艰难的说。

“妈，你男人和他幸福的一家要走了，你多看几眼，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现在多看几眼，了却一桩心事，早点投胎，别等着他。要不然百年之后你要和另一个女人在阴曹地府抢男人，太有失体面了。”曹时继续指桑骂槐的说道。

“哥，我走了，再联系。”曹辰说道。

曹时微笑着对他摆摆手。曹叔叔推着曹辰的轮椅，仿佛逃跑一般，很快的消失了。一直斗志昂扬的曹时，慢慢的瘫坐下来，抚摸着墓碑，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