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法律程序是这样,但家属是不会管这一套的,死了人就是天大的问题,看他们的态度吧。如果他们把矛头对准看守所,我们就没那么多麻烦。如果扭住检察监督的问题不放,任你再有道理,也是不能当面辩解的,只能先疏导家属的情绪。”我说。
“对了,通知家属了没有?”我又问。
“昨天晚上就通知了,他们今天上午从CD市赶过来,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蔡主任说。
“再说说另一个吧。”我说。
“再说说另一个吧。”我说。
“另一个死者名字叫做图尔浑?托合尼亚孜。”蔡主任道。
“少数民族?”我又倒吸了一口冷气,涉及到民族矛盾,这事情更麻烦了。
“维族,他是因为贩买海洛因5克,在本月初被月山区检察院批准逮捕的,月山区看守所正在翻修,所以很多在押人员都转移到市看来羁押。这个图尔浑自己也是个瘾君子,吸毒多年,身体条件很差。所以没有安排他做任何工作,市疾控中心还给他提供了免费的美沙酮进行戒毒治疗。但是昨天晚上,在舍房里突然猝死了。”蔡主任叹了口气。
“猝死。”我念着这两个字,“谁发现的?”
“同监舍的另一个嫌疑人发现的。两个人都是维族,有时在一起聊天。昨晚那个人想跟图尔浑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倚在墙边不动,叫了几声也没反应,才发现人已经死了。马上就给管教汇报了这件事。”
“真的没有犯人之间的争执和殴斗之类的事情发生吗?”我有点警惕的问。这个时候,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必须全面准确的了解事情真相。
“绝对没有。自从云南那个躲猫猫事件以后,省人大和省政法委专门下文要求加强检察机关对羁押场所的监督,我们也搞过几轮打击牢头狱霸的行动。咱们是自己人,不说表面上的话。你也知道,牢头狱霸能杜绝吗?每个监舍都有个号长,警察也不可能24小时在舍房监督,很多时候还不是靠这些人在管理!只是经过我们行动过后,避免了绝大多数暴力行为而已。这个说远了。为了配合省里加强监督的要求,省检和市里下拨了专项经费,为我们驻监狱和看守所的检察室安装了一套独立的监控设备,从监控摄像头、传输线路到视频存储设备,都是独立于看守所的监控网络的。就是为了防止看守所以监控设备损坏为由推卸责任。这设备刚投入使用不到两个月。事发之后,我们把看守所的监控视频和我们自己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仔细的观看对比,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蔡主任很认真的说道。
“如果死因明确,应该问题不大。主要是安抚家属的情绪。先把相关的监控录像准备好,以备家属随时查看吧。”我叹了口气。
“这个图尔浑,通知了家属没有?”我又问。
“看守所通知了。他在本地只有一个哥哥,叫艾合买提,是个民主党派,在市政协工作。一听说是弟弟的事情,听都不愿意听,直接把电话挂了。看守所打了好几次,对方才表示,今天下午会来处理后事。”蔡主任说。
“没有对看守所表示不满?”我问。
“没有。”蔡主任回答。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能少很多麻烦了。
“报告!”门外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进来。”另一个声音应道。
“是。报告管教,今天新栽树苗的培土和浇水工作已经完成,请指示。”这声音越听越熟。
我不由得站起身向门外看去。
“暂时没有别的事了,先去休息吧,晚上那个课,你准备一下。”
“是。我回去准备了。”
我看着一个年轻人从对面办公室内出来,关好门,而后向大门方向走去。一直只看到背影。
“你等一下。”我说道,走出门去。
他回过头,果然是我认识的。正是因为贩毒被孙节判了死缓的大学生陈明亮。虽然眉宇间的愁苦还在,但气色明显好了一些。
“刘检察官!”他看到我显然很惊讶。
“你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唉,能怎么样呢?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已经晚了。”他叹了口气,很黯然的道。
“其实你自己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只不过是生活的压力太大了,让你走了邪路。只要你还能后悔,就不晚。”我鼓励他说。
“我对不起爸妈和姐姐,让他们担心了。刘检察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陈明亮看着我说。
“能请你有空去看看我的爸妈吗?告诉他们,我在里边很好,还能帮助别人一起学习,我会安心改造,争取早点出去。”他轻轻的说。
“可以。你能安心的改造是最好了。对了,我前两天在花鸟市场看到了你姐姐,她现在也很好,在帮一个叫韩颖女生的照看店铺,你不用担心。”我说。
“她是我姐的好朋友,姐姐在帮她照看店铺,我就放心了。”陈明亮微笑了一下说。
这个微笑,让我一直到现在都很难忘。看守所、监狱即便环境再好,也绝对不是让人舒心的地方,这个男孩是在怎样的绝望之地,因为亲情而发自内心的微笑啊!
“没事了,你走吧。我有空去看看你的父母。”我说道。
“谢谢刘检察官。我先走了。”他对我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