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如果有来生（2）

是造化弄人吗？抑或是命运还没有开够玩笑，好让我彻底了解到它的幽默？

我无数次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得以解脱，却又总是无法如愿。

那天在雪山上，我紧握着巴仁冰冷僵硬的手，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我原以为，这次我带着遗憾和难过的生命，终于要得到解脱了。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军区营地战士的床上。

仿佛是重生了一样，醒来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平静。似乎之前的那些纠缠和遗憾，已经都成了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年轻的小战士看我醒了过来，赶忙就跑出去叫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军医和营地领导。

那一天的天气很冷，我记得很清楚。

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就连形形色色的路人，也因为面无表情而被这天地映照成了灰蒙蒙的布景。

巴仁终于是离开了我，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从遇见他的第一刻起，我便知道，他是上天于我的恩赐，在陪伴我走完那段艰辛无望的道路后，就会抽身离开。

部队里，从上到下开始了向巴仁烈士学习的热潮。

而我带着巴仁的骨骸灰烬，满目绝望地躲在一个小旅馆，不知所措。

到底该何去何从呢？那时候的我，已经麻木了，我的心中没有一丝的热度，仿佛生命中最后一丝的情感，也被巴仁带了去。

好累，只觉得好累。整日整夜地躺在旅馆床上，我不知道应该想些或者做些什么。

睡着，醒来，醒来，再睡去。

没有眼泪，没有抱怨，没有愤恨，什么都没有。

我突然想起了当初来西藏的目的，不是为了开始新的人生吗？不是为了替宋亮去看看他没来得及去看的风景吗？不是为了忘掉过去，好好地一个人生活吗？

可是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呢？

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七日。

有可能是因为我那像朽木般的生命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倾倒似的，出于对生命本能的渴望，这天我下了决心，准备回去。

回家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其实内心的这种想法，也酝酿了好久，自从巴仁失踪之后，我便时常会想要回去。

当初只是想离家重新开始生活，可谁又曾想到，会节外生枝出这般多的事情。

那天我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我只想逃避，想好好躲起来，可巴仁的出现，不知是福是祸，倒也让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回去吧，终将是要面对的，跨不过宋亮那道坎儿，这辈子都别想好好生活了。

二十七日，将自己收拾精神，背起行囊和巴仁，离开。

真的离开。

回想起来时，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两年多的时间，当初为了忘掉过去的一切，逃到了这里。可现在却又逃了回去。

这两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呢？

一个年头在为了生存而努力。另一个年头遇见了巴仁。余下的日子便整日充斥着回忆与困顿，不舍和纠缠。

到了该走的时候，想起在西藏的一切，恍然如梦。以至于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在思考，巴仁是不是真真正正地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不明白应该如何定义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无法做出决定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无论我再怎么清醒，却还是无法摆脱宋亮在他身上的投影。多在心里问自己几次之后，竟然连爱不爱他，我都不能确定。

很悲哀，抑或是太自私。

管它去，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即使不能全身而退，我也要抽身离去。

人这一生，本就要经历足够多的痛苦，而每一个人都得学会在对过去说一句再见珍重之后，勇敢地开始新的生活。

别了西藏，我不希望再回来，也不想再掉进过去，你的圣洁与白雪，今生只能是我的回忆。你承载了我对巴仁的歉疚和依赖，我却不敢再去面对他与我的真爱和温暖。就让这一切都成为回忆吧。

如果有来生，希望我能再遇见巴仁，好好的遇见他，让他是走进我生命的第一个人。然后与他无所顾虑和牵挂的相爱。弥补这一世我对他的亏欠。

走吧，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也只是人生旅途的一幕风景，可以惋惜它的美丽和遗憾，却再不能让时间倒回去，改写它的不圆满。

回家去。

回家吧。

记得之前年少的那些年，家不是我的牵挂，只觉得那是羁绊，是一根无形的线，捆绑住我，又像是一把锁，锁在我的脊柱上，让我无法飞翔。可慢慢长大之后却发现，家是一条永远剪不断的脐带，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何时需要，总能给你带来养分，让你的生命更加有活力。

我现在才明白，不过却付出了不必要而又惨重的代价。

无奈人生总是有得有失，失去的未必就是最珍贵的，重要的是把握住你得来的。

抛开过去，不去想未来，只凭着一种本能的直觉，内心深处向往的只有回家这个念想。那种温暖的归属感是这辈子第一次那么的强烈。

对不起，巴仁，我不能确定假使我先遇见了你，是否会像爱宋亮那样对你发生感情，可是我可以保证，现在的你早就不是宋亮的影子了，你爱我，我接受你，而且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我也是爱你的。虽然现在再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又或许我根本就是在为自己开脱，好让自己的愧疚能得到释怀，但是请你相信，你在我的生命中不会只是一个过客。是你让我真切体会到，被爱着，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好讽刺，宋亮将生命托付给了我，而你却救了子豪。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就注定了这一切了吧。我的运气足够好，虽然承担了莫大的痛苦，却也得到了两个人的爱。而子豪虽然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到最后却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人。

像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我是个战败的士兵，而子豪是唯一的幸存者。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