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那一个夜，宋亮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辗转反侧。

内心各种各样复杂的想法都有，不断替闫文楠祈祷着，又不断担心着。

下午给闫文楠家里打电话的情形，宋亮记得很清楚。闫文楠妈妈的哭泣和指责，闫文楠爸爸的询问和咒骂，这一刻一直在宋亮的耳边回荡。

“你不要再跟我儿子在一起了！我求求你啊！你行行好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你可不能害他啊！”

“文楠在哪家医院！你个畜生！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迷迷糊糊，仿佛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宋亮眼前又出现了温敬玉的身影，她温柔地笑着说：“我们结婚吧……”

就这样，宋亮有些慌乱地睡着了。

午夜醒来，突然间就掉下了眼泪，宋亮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用力砸在床上，一阵闷响，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异常清晰。

第二天早上，宋亮是被温敬玉叫醒的，她给自己送来了早饭。

从床上起来，宋亮觉得很没有精神，眼睛里有着些许血丝。但还是张嘴就问温敬玉闫文楠情况怎么样了。得到温敬玉肯定的回答，宋亮才稍稍放下心。

早饭过后，又量了体温，温敬玉才离开了病房。

没一会儿，闫文楠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闫文楠妈妈打过来的，张嘴第一句就直接问宋亮闫文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问着问着就泣不成声。宋亮将温敬玉的话转述了一遍，又安慰了几句，闫文楠妈妈才挂了电话。

隔离在医院的日子就这样算是真正的开始了，每天一个人呆在病房里，不准出去，一日三餐有人负责送，吃了饭就量体温，然后是早晚各一个闫文楠妈妈打来的电话，自己把温敬玉的回答转述一遍安慰几句，这就是宋亮在医院生活的全部。

而闫文楠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宋亮一无所知，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是通过温敬玉得到的。宋亮只知道闫文楠是在自己的楼上一层，那里都是正在治疗的病人。

不知不觉，分开已经有了四五天的时间。

每天听到温敬玉口中闫文楠一切都好的消息，宋亮觉得欣慰，可是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又会常常有些担心地想：敬玉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这样说的？到底闫文楠是个什么样子呢？宋亮觉得自己得亲自去看一看才放心。

这样想着，这天晚上躺在病床上的宋亮再也忍不住了，内心想要去看看闫文楠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从病床上起来，宋亮蹑手蹑脚地去开病房的门，才想起来是被反锁住的。只有在外面用钥匙才能打开。有些烦躁地拧了半天把手，门并没有反应。

有点着急，宋亮从腰间卸下自己的钥匙，找了把长一点的，开始在门里面的锁眼上乱捅，同时另一只手用力地拧把手。

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宋亮竟然惊喜地发现自己把门给打开了。

轻轻开门又轻轻关上，宋亮在空旷的走廊轻轻地走着。

还没到楼梯口，就撞见了刚从病房出来的温敬玉。

“今天是你值夜班。”宋亮有些尴尬地轻声对温敬玉打招呼。

“你想干什么！”温敬玉好像有点生气。

宋亮低着头支吾了半天，小声地讲了句：“上去看看。”

温敬玉重重地叹气，好像对宋亮很无奈的样子，半晌才呵斥了一句：“不要以为这几天你没什么事儿，就不会被传染了！”说完拉着宋亮进了自己办公室。

宋亮在里面换上了和温敬玉一样的隔离服，也带上了防护眼镜，厚厚的口罩和医用橡胶手套。

然后两个人上了楼。

过了好几道门，宋亮终于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闫文楠。他正躺在床上睡着，看上去有点憔悴。

“快开门！”宋亮催促着温敬玉。

等钥匙刚把门打开，宋亮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文楠！文楠!”宋亮一只腿半蹲在地上俯在床边握住了闫文楠的手。

闫文楠被叫醒，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宋亮，满脸惊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样了？”宋亮着急地问。

闫文楠回答了句没事，然后担心地反问，宋亮怎么样了。

在两个人确定了彼此都没事之后，四目对视，会心地笑了。闫文楠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手机。”宋亮说着向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给你，发短信保持联系。”

还没等闫文楠伸手去接，温敬玉却挡住了宋亮，同时有些斥责的口吻说：“你干什么！个人物品必须消毒，会交叉感染的！”

宋亮有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将手机给了温敬玉。

又跟闫文楠说了几句，宋亮才出了病房。心中有点遗憾，如果不是温敬玉在，自己一定要好好抱一抱闫文楠。

回到自己的病房，温敬玉也跟着宋亮走了进来。

宋亮在床边坐下，温敬玉则站在宋亮的面前，眼神里有些微微的难过。

两个人都没说话，宋亮轻轻地低下了头。

“你就那么爱他吗？”好一会儿，温敬玉终于轻轻地开口。

宋亮没说话，温敬玉继续说道：“为了他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爱到这么失去理智了吗？”

宋亮抬起头，看到温敬玉的眼中早已经充盈着泪花。虽然隔着防护眼镜，但是宋亮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温敬玉脸颊上划过的泪滴。

“可是你知道吗？”温敬玉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了你，我也可以连命都不要，我就是这么爱你。”

刚说完，温敬玉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除了吸鼻子和沉重的呼吸声，温敬玉没有再发出声音，好像知道自己的哭声会影响别人。

宋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看到眼前站着的温敬玉，宋亮有点心疼，内心自责的感觉一点点在扩大。

想要站起来抱住温敬玉，又很想开口说一句对不起，但是却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支配，坐在病床边，宋亮没有动。只是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挣扎和难过。

直到温敬玉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关上了门。

许久，宋亮才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是没有人会听见了。病房里只剩下自己。还有亮着的白炽灯。白色的地板，映照着宋亮落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