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傅,你这么想也没有错,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女儿幸福呢。我也很喜欢芬芬姐,小兵更是不用说,他多次跟我说,他和他的亲姐姐关系很好,可惜他亲姐姐在乡下,一年难得见几次面,所以他很高兴在城里还能有个姐姐。芬芬姐有过一次不幸,我们都很难过,也希望她能幸福。但小兵也跟我说过,他只把芬芬姐当姐姐,亲姐姐看。虽然我和小兵是好朋友,但在这件事情上,我并非要向着他说话,芬芬姐如果嫁给小兵,咱们先不管小兵幸不幸福,要如你所愿,芬芬姐一定会幸福,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们都理解你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可林师傅,你好好想想,芬芬姐一定会幸福吗?你也看到了小兵平时是怎么对芬芬姐的,一个全力以赴却费力不讨好,一个冷眼相待、恶语相加,有时我看了都为芬芬姐委屈。小兵自己也很难过,他也不想这样,可面对你们的压力,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刚才也说,可能在婚姻里芬芬姐比燕子更适合小兵,其实,我和你们的看法完全一致,小兵性子有点野,有时候不着调,这你比谁都清楚,他要能找到芬芬姐这样贤惠、任劳任怨还忍声吞气的女人做老婆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也劝过他……不过,站在芬芬姐的角度,老实说,小兵不适合芬芬姐。芬芬姐应该找一个能给她安定生活,会好好疼她、爱她,懂得欣赏她的男人,就像伯母找一个像你这样疼她、爱她、懂她的男人,你觉得是这样吗?”
林师傅的心仿佛无风的水面突然起了一阵波澜。
段小兵在听的过程中,他的表情也由起初的极为严肃认真变为轻松,呈现出一股松弛的状态,甚至还时不时露出轻微的笑,嘿嘿一两声,见林师傅露出不悦的神情,他马上刹住笑,又像个小学生认真地听了起来。
“林师傅,芬芬是你的亲生女儿,也是你唯一的骨肉,你要为她真正的幸福着想。如果芬芬姐嫁给小兵总感觉不到幸福,你也不会幸福,你不幸福,伯母也不幸福,伯母不幸福,小兵、大哥还虎子又哪会有幸福可言……你也是老党员了,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一生光明磊落,这点我和小兵都很欣赏。我父亲和你们的刘厂长有过接触,有次吃饭我碰到你们厂长,我还提起过你,他多次称赞你刚正不阿,为人很有骨气,据说后来还重用了你……”
“林师傅,刚才燕子说话是有点难听,让你们不舒服,我们在这向你赔礼道歉,我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只是有时候不懂沟通的方式,以后我们会注意这一点……你可能有点看不惯我们这些年轻人,觉得我们不塌实,不像会过日子的人,这都没关系,以后我们多接触接触,我相信你会发现我们的优点。其实,我们也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吃着社会主义的糖,喝着***的奶,乘着改革开发的翅膀成长起来的,只是我们成长的时代背景不一样,接触的东西不一样。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比较崇尚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就算小兵对芬芬姐有这个意思,他可能也不希望你们过多干涉。当然,小兵和燕子也非常理解和尊重你和伯母的感情,也绝不会干涉你们追求幸福的自由,我们都真心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他们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理解和支持。”
我语速极快,手势还丰富,全身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零件都在表达情绪,一种欲罢还休的亢奋情绪。
我似乎又找到了当年辩论赛的感觉。
我就看见段小兵看我的时候,似乎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但他又无法不看我,因为我的表现很是让他大开眼界。
“小兵和燕子能不能步入婚姻的殿堂,谁也不敢打包票。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去爱,谁都有爱他的自由。可一个男人甭管有多少女人去爱,到头来,只能和一个人结婚。所以,小兵将来要和谁结婚,其实我们说了都不算,燕子说了也不算,说了算的还是小兵他自己。刚才燕子也说了,只要小兵同意和芬芬姐结婚,她二话不说,马上离开。所以,我也希望,如果小兵不同意和芬芬姐结婚,你们也不要发火,不要气,不要急,你永远是小兵的师傅,小兵也永远会把你当亲生父亲看,芬芬姐也一定能找到真正疼她、爱她、懂她的那个男人……”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
一个人要打败一伙人,有时并不见得非要撞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我力量十足,掷地有声,情感充沛。
我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写下来,都可以用感叹号来结尾,如果砸出去,都可以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如果说,戴燕燕和林师傅打得是一场充满血腥味的语言暴力战争,那么,我和林师傅打得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攻心战。在这场攻心战中,我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我掐的就是林师傅的七寸。
我还没说完,就听见林师傅心平气和地说:“飞飞,好了,你什么意思我也听出来了。不过,我还是要问问小兵。”
段小兵给他师傅点上一根烟,说:“师傅,您想问什么尽管问。”
林师傅吸了一口,定定看着段小兵,说:你真的要和燕子在一起?
段小兵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戴燕燕。
他也算是聪明,想了想,说:师傅,我一直把芬芬姐当亲姐姐看。
林师傅说,我知道了!弹了弹烟灰,灰溜溜走了。
我们长长舒缓了一口气。
离开的时候,我拍拍段小兵的肩膀,说,好了,这回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段小兵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定了一会儿,灿灿地笑了。
他笑着说,飞飞,我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都是他妈的男人,都他妈的同样是脑袋、同样是鼻子、同样是嘴巴,你能上电视参加辩论,我却只能去车间当工人……
戴燕燕说,你才知道啊,我们学校早就流行这么一句话:鸟会飞,鱼会游,人民丨警丨察会巡逻,代大主席会演说。
我却感觉脸上有点发烧,像是抹了一层辣椒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