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我愣在原地，看着韩菲说不出一句话。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就那样紧紧的盯着我，眼神忧伤。几个月不见，她瘦了。此刻在她的眼里，没有白天里当老总时的犀利和冷酷，唯有绵长且欲语还休的哀伤，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盼。

这让我忽然想起离开北京前的那一个夜晚，她在什刹海酒吧里窝在我怀里哭泣时的场景。当时的她，和此刻的她，影子叠在一处，竟是如此相似，不同的只是，她看起来更柔弱了。大门外忽然传来知了“吱吱”的鸣叫声，一声高似一声，叫的人心好乱。

我们僵持着，韩菲在等着我的回答，而我……正在收拾自己心疼她的情绪。

“嗨，你好，我叫石晟睿，罗澜的朋友，认识你很高兴。”老石从我的身旁将自己的右手递到韩菲面前，算是打破了僵局。

韩菲终于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转而轻轻的看了一眼老石，虽然短暂，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讶异，嘴角再次轻柔的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并没有抬起手与老石的手相握，而是转过头来，继续望着我，夹杂了更多的复杂情绪。

老石愣在一旁明显很尴尬，她缩回自己的手，不自然的插进裤兜儿里，嘿嘿傻笑了两声。然后又用肩膀碰了碰我，低声说：“憋精，介绍一下呗，这位美女是？”

“嗨！”我终于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却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莫名的心很疼。

韩菲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并不着急再开口，然后头也没转动一下，就低声对站在一旁面对这个场面发傻的小刘说道：“你们今天早点收工吧。”

声音虽然很轻，却不容置疑。小刘缩着脖子诺诺的退到了后边，一阵悉悉索索后，大厅里所剩下的员工陆续离开了。韩菲终于从我的身边走过去，轻轻的说了一句：

“等我一下，你的行李不在这里。”

“好。”我静静的答，看着韩菲离去的背影。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她脚踝处的那串脚链，我送的那一串……

“哎……”轻叹一声，仍然站在原地，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玻璃窗外。实在不忍心再看一眼韩菲，因为我必须狠狠的克制自己，不去轻轻的拥住她。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觉得自己很邪恶，再一次见到韩菲，依然为她心疼不已，虽然所爱的人并不是她。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爱情，也非友情，只是心底纯纯的、不掺杂任何杂念的疼惜。

但我的情绪不能让韩菲看出来，因为很怕她会因此而误会。宁愿让她觉得，我依然还是那个冷若冰霜，不爱笑的自己。

老石终于挪到了我身前，一脸的询问，不时看向韩菲离去的背影，眼睛里冒着光亮。

“这不是李楠吧？你的行李怎么会放在这儿？你们什么关系啊？哎？说话啊，你怎么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嘿……不过她很有味道，我喜欢……”

我索性选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依然没有回答老石的问题，与韩菲相处的那段日子不自觉的闪现在眼前。往日中她的一颦一笑、习惯动作忽然清晰起来，才发现，我曾经还是很喜欢她的，只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

老石跟着坐了下来，着急的看着楼梯口，一边还在打探：“她姓韩？你们叫她韩总，那她是总经理还是这里的老板？喂！给点内幕消息嘛！你们俩看起来怎么像是有过一腿？”

“老石……”我发话了，“回去再说吧，让我静静。”

“额。”石晟睿很失望的瞟了我两眼，不甘心的继续盯着楼梯口。

不可否认，韩菲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子，虽然她长得不算很漂亮，五官也不算特别精致。但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搭配着时尚的着装，和姣好的身材，让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或女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她。尤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更是能勾走一个人的魂儿。

老石当然也不例外。看得出，她很喜欢韩菲。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韩菲终于换了一身较为休闲的长裙走下了楼。她从暗影里逐渐走向光亮处，分明看见她的眼眶中还有未擦干的泪。哎，我差点想狠狠的果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罗澜啊罗澜，你到底算老几？凭什么让韩菲为你伤心和难过？我在心里暗暗咒骂着自己。

但是，我很镇定的站起身，对着韩菲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轻语：“是不是去你家？”

“恩。”韩菲闷闷的回应着，“你应该直接去我家的……”

我没有回答她，只有微笑来应对。因为并不想让韩菲知道，其实我早已忘记她家的位置。

去韩菲家的路上，三个人都坐在车里不发一言。韩菲专注的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而老石坐在了车后排。我只记得婚纱店其实离韩菲家的住所不太远，但那一晚，她却把车子开得极慢极慢。

途中，她旋开了车内的音响，从里面流淌出那首《天使之城》的主题曲《Angel》……

是的，我没有忘记。依然是离京前的那晚，我在酒吧里唱这首歌给她听。我告诉她，送别人脚链是相约来世再见。那时我想让她明白，今生彼此无缘。如果可能，下辈子我来偿她的情债。

韩菲忽然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老石，问：“你听说过，送别人脚链是相约来生再见吗？”

老石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看着后视镜里她发傻的表情，最后她咧开嘴笑了半天，才说：“哪个蹩脚的编剧发明的台词啊？这辈子都顾不过来，哪有工夫想下辈子？珍惜眼前吧……过了奈何桥，一碗孟婆汤，啥求都不记得了！”

“呵呵……”韩菲笑得很好看，CD突然有点跳针，歌曲播得颠颠撞撞，韩菲按下了电源键，淡淡说着，“每天都会听，大概有磨损了吧。”

车厢里的气氛恢复了刚才的尴尬，偶尔听见老石在车后座干咳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