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抬头看着微蓝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前所有未有的轻松，北京，这座让我欢喜过也让我悲伤愤怒过的城市，我终于要离开了。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是现在，我只想离开。离开那些不属于我的纷纷扰扰，忽然有种心被释放的感觉，感觉自己即将像天空的飞鸟一般，终于可以自由的翱翔。

掏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着十个未接来电，和三个未读短信，全部都是来自韩菲的。第一条短信：你在哪？第二条：我们拉过勾的。第三条：你是个小骗子！

心里荡起无限的温柔，想起她伸出手和我拉钩的表情便轻轻笑了起来。随后，我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西单。”

在西单中友大厦我挑了一条黄金脚链准备送给韩菲，并让服务员把它精心的包装好。然后我又打车去了什刹海，选了一家离湖边不远的酒吧，预订了靠窗的两个位子，并嘱咐店主为我准备一餐丰盛的晚宴。又跟店主打听了附近花店的位置，然后跑去买了一大束的红色玫瑰花。准备好一切后，我拨响了韩菲的电话号码，约她在什刹海的银锭桥上见面。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韩菲在一个小时以后赶了过来，我捧着那束玫瑰花在桥上对着她微笑。她走到了我的身边，抬手用她的手提包在我的身上轻轻拍打了一下，脸上带着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语气中却带着高兴的情绪：

“小骗子！玩失踪玩上瘾了是不是？你不记得你在海边答应过我什么了？”

“送你。”我把手中那束玫瑰花递到她的面前，所答非所问着。

韩菲撇了撇嘴，忍着笑容：“别以为一束玫瑰花就能让我原谅你啊！动不动就跑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下不为例啊。”她接过我手中的花，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三十三）

对不起，菲儿，恐怕这一次我还是要食言了。我在心里默默念着。

她俏皮的挽起我的胳膊，歪着脑袋看着我：“你还准备了什么？不会只有一束玫瑰花吧？”

“恩。”我点了点头，“接下来，吃饭。”

韩菲笑得直不起腰，一边还用手指轻轻掐了下我的胳膊。

“你怎么那么没情趣啊，呆死了。”她用手掩着嘴巴，笑了老半天。

“好吧，好吧，吃饭吃饭。”然后她重又挽起我的胳膊，然后侧过头担心的问道，“你不会请我吃一碗炸酱面吧。”说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炸酱面挺好的啊，我也挺喜欢吃的，就是普遍有点咸。你要是想吃，我们换家面馆儿！”我逗她。

“去你的。”韩菲娇嗔着。

然后我领她去了那家酒吧，并为她拉开了桌子旁的椅子，等她落座进去，我才在她的对面也坐了下来。韩菲一直笑眯眯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嘴角滑出很妩媚的弧线。

示意店主可以准备上菜了，没过一会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桌面，当然最后还有一瓶波尔多红酒。我示意服务员可以离开了，然后起身绅士的为韩菲倒了一杯红酒。又展开桌面上的餐布，轻轻的铺在韩菲的腿上。她一直笑吟吟的不说一句话，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咦？你今天不太一样哦，受刺激转性了？”

“少废话，吃饭吧。”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吃了起来。

韩菲撇了撇嘴：“果然那个什么改不了那个什么……这才像你，哈哈哈。”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好听，尤其在今晚显得格外动听。

然后她继续调皮的问着：“啧啧啧，还点了这么多的西餐，也不问问我爱吃不爱吃。你是不是一贯这么大女子主义的？”

我没有抬眼看她，但心里却微微一颤，像是忽然被点醒一般。是啊，当我想对一个女人好的时候，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传达，有时甚至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这是不是也是导致楠楠离开我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我不自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我可没别的意思。其实这些菜我都很爱吃，你啊，以后得找个小鸟依人的女孩才行，最好是那种拿不定主义要依赖你的小女孩。”韩菲呵呵笑着，继续道，“其实……我的内心也挺小女人的，看不出来吧？”然后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细嚼慢咽起来。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韩菲内心柔弱的那一面呢？虽然我们相识不过半年多，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深深的知道在韩菲的心里，其实是渴望被关怀被呵护被宠溺的小女人心态，与她白天在公司里佯装的女强人表面截然不同。

我也听出来她的言下之意，但是……除了抱歉，除了请她吃这顿最后的晚宴，我还可以做什么？如今，我的心也在泥沼中挣扎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彻底挣脱过去的束缚。教我如何去疼惜另一个内心里也极度害怕伤害的她？

举起了酒杯，对着韩菲说：“菲儿，谢谢你这么多个日子以来，对我的包容和照顾。”然后我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单挑着眉毛，眼神里全是疑惑：“干嘛？你要辞职？”

敏感如韩菲，好像我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单纯的感谢不行啊，你莫想那么多。”我词穷，极力解释。我害怕韩菲开口留下我，怕自己始终挣脱不了现在的局面，现在的自己，只想一心一意离开北京。离开所有的一切人，包括韩菲。

她将信将疑的紧紧盯着我，眼神更像是一把钢刀，要劈开我的心房一探究竟。

最后她放下了刀叉，也举起了酒杯：“好，我不想。你只要记得，我不许你辞职，不许你玩失踪。”最后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小骗子，听见没有？”

“哦。”我闷闷的答着，有些许尴尬。挺害怕被人看穿的感觉，其实我是一只胆小如鼠害怕别人透析我的蝎子。

韩菲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十四）

吃完了正餐后，店主又为我们上了一款小点心，名字是他们自己起的，叫“爱人的心”。就像点心的名字一般，放在小碟子里的两个小点心都做成了心形的模样。韩菲看到这款点心时，有些惊喜的看了看我。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店主具体会上什么菜，也不知道最后还有一款这样的小点心。韩菲用小勺咬了一口吃了下去，慢慢的咀嚼着。

“原来是提拉米苏……”她眼波流动，很温柔的凝视我。

“哦。”我也吃了一口，我对甜食一向无感，更加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配料做的。

“哎……”韩菲叹了口气，“原来你不知道提拉米苏的含义吗？”

我摇摇头。韩菲继续道：

“关于提拉米苏的由来，我听过几个版本的故事。只记得其中一个，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讲得是一个意大利士兵即将开赴战场，可是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粮食了，他的妻子为了给他准备干粮，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饼干、面包全做进了一个糕点里，糕点的名字就叫提拉米苏。以后，每当这个士兵在战场上吃到提拉米苏就会想起他的家，想起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很感人。”我边吃边应着。

“哎……”韩菲又是一声叹息，“它的寓意你知道吗？”她沉吟半晌，幽幽的说道：

“带走我，留下我，记住我。”

最后九个字，她字字说的清晰且大声。我垂下自己的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从背包里掏出今天下午为韩菲买的那条脚链。然后递到她面前：

“送你。”

“哦？还有礼物？”她接了过去，小心的打开盒子。她拿出那条脚链在手上比了比，轻轻笑着：“我有那么胖吗？你要买这么长的一条手链？”

我走到她的面前，把脚链拿了过来，然后蹲下身，把她的一只脚轻放在我的膝盖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为她系好。抬起头，终于鼓了勇气对她说道：

“菲儿，你知道送别人脚链有什么含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