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诊疗室外，我焦急地踱步，不多时她们走出来，从Ada愤恨的眼神中我估算到了事态的严重。“我不想看见你。”May低着头，她右手连同腕子都被打上了石膏，沉重地吊在颈上。“对不起...”我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不愿意离开。“有我陪她足够了。你回去吧。”Ada发话，我急切地搜寻May的眸子，可她仍旧垂目。失魂落魄地离开医院，夜空隐着红霾，这场雪不知还要憋多久。

步行至公寓，来到小楠的房间，他还未睡。“楠...”我哽咽，见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唔师傅啊...你还没睡啊...”我抚着他的肩膀，看到桌面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资料和配方笔记。“明天再弄吧，看你困得。”努力笑笑，他摇头“不行啊，明天没工夫了。师傅...”“嗯？”“有没有吃的，好饿。”他一说，我也觉出饿来，做水冲了两碗方便面，与他同吃。平日最喜欢的味道，只挑了几根，便推开碗作罢，此刻我什么也咽不下。“你还吃不吃？”臭小子胃口倒好，吃完自己的又瞄我，示意后，他端着碗，呼噜呼噜地报销掉全部汤汤水水。“呼！继续继续！”小楠拍拍肚皮，转回书桌。“楠。”“嗯。师傅啊，还有事？”“呃...没。”“那你快睡觉吧！我还要看很久呢。”“喔。好。”

无所事事，心情沮丧，浴室的一池子凉水让我安得其所。为什么是我，是我搞砸了所有事。正懊恼着，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起来，我甩甩手上的水，摸出来接听，是Ada。劈头盖脸的责骂后，我长舒口气，一来是因为得知May的手没有骨折，不过软组织有损伤。二来，我想我渴望被骂骂。“谢谢你，Ada。”我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半句，那边沉默了一下。尔后，我听到桑雪对我讲“你还是回中国去吧。”我问“是她的意思么？”桑雪没有回答。又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其实，你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我嗯了半声，在挂掉前回复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次日，得到了返京的机票。安顿好小楠和Angle，只说店里有事，一个人到机场，一个人回去。我在飞机上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终于在着陆后先补办sim卡，之后拨通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温馨的彩铃过后，那个人接通了“宇文中？！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想和你见个面。”对方显然有些吃惊，犹豫着跟我核实“和我？就咱们两个人？”“嗯，还有...麻烦...别告诉师哥我回来了。可以么？”“那...那好。什么时候？”敲定了时间地点，我打车前往。

焦虑地喝掉两杯咖啡，我望见她走过落地玻璃窗，推门而入。门把上的铃铛被撞得叮咚响，同样慌乱的还有我努力压制住的情绪。“等多久了？”她嘴里残存着半口哈气，红色的围巾与手套被搁置在椅子上，毛茸茸的一团儿，我起立帮她拉开座椅，错身时嗅到一股甜美的香气，于是，这想法就不胫而走地溜出了唇齿“你好香啊。”听到这话时她正往前拉椅子，“吱嘎”声戛然而止，她眯起眼睛还我一个温暖的笑容“真的吗？我出门前刚帮儿子洗了澡呢。”“怪不得。”我跟着她笑，却觉得嘴角被拉扯得异常尴尬，眼前的她模样似是没变，虽然成熟了，有些发福了，发质没有之前黑亮了，脸上也偷偷冒出了几个小斑，可，为什么我凝视她，眼里还是当年的情景。我好想在她身上找寻那个充满阳光，带着青涩的欣，只是耳边不断传来她幸福洋溢的抱怨“他太能吃了，之前一直用澳洲的奶粉，最近换了牌子居然不挑，害得我们白担心半天...洗个澡比登天都难，不干，一拿毛巾拖鞋他准知道，哭啊...”

忽然迷乱了，我恍惚着再三确认，为什么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不能相符？！看着欣掏出手机，熟练地拉出相册给我讲解“你看，这是满月时照的。”“这是去医院。”“你看这爷儿俩！睡觉都一个样。”“哈哈，这张最逗了。”我扭着身子盯着一张张照片，调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跟着附和，心口却一下一下地重重抽搐。看了许久，她忽然放下手机，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儿。“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了。喏！”我伸出手，看她从包里翻腾半天，放在我手心里两张纸片儿，三角形，黄色的薄纸，上面有些图案。“这...”欣笑了“这是前两天你师哥跟人去五台山，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原来也不信这个那个的，结果听人说求符保平安，愣是磕了九十九个头，给我们娘儿俩求了对儿平安符。”“为什么给我，你要好好收着啊。”欣挡开我的手，急着解释“别，还没说完呢！求完了他想，别白来一趟啊！又从新磕了九十九个头给你和莫小姐求了一对儿。”看我愣住，欣有点儿紧张“你看，我都骂他了，没事儿非弄这些。咱也不知道May有没有个信仰什么的，怕人家忌讳。呃...终归是你哥的一点儿心意，她要是不方便拿着，你就替她收...”“我会好好保管的。还有，替我谢谢师哥。嫂子。”

这是我第一次，叫她嫂子。那一声后，我们都沉默了，摆弄一阵手中的平安符，我把它们收进钱包。“你看我，啰哩啰嗦说了这么多...你不是说...”欣轻轻开口，我摩挲着咖啡杯，将小匙拈在指尖。“怎么了？宇文？”欣有些不安，我看她偷偷斜睨了手机上的时间。“呵呵，就是抽空从那边回来几天，给孩子带了点儿东西。你也知道，店里一堆事儿等着我呢，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你可千万别说哦...喏！”我把在机场免税店买的东西拎上桌子，满满一包，看得欣喜笑颜开“呀，真可爱...哇这个牌子的油儿很好用的，我每次都要找人代购呢...”等她看完，我掏出手机瞥一眼，随即起身“我还有事儿，今天时间太紧了，不然还想请你吃顿饭。”“下次吧，等过年回来，咱们一起！”匆匆敷衍，我看着欣大包小包地挤上出租车，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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