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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您,我才能...呃,是我们...总之,那个...”一向伶牙俐齿的我居然说得前言不搭后语,院长眯着眼睛拉起我的手“行啦行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用挂在心上,更何况,你还为我们做了好事儿呢。”“我?”“嗯,你走了以后,那群黑心鬼再没来找过麻烦了...”“噢噢,呵呵,应该的。”心里突然浮现出火的脸孔来,要不是这家伙帮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搞定地产商。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谢了半天,倒把May晾在一边了,有点儿尴尬地挠头“您看看,咱也太见外了,半天没干别的。再谢下去我可就要唱‘感恩的心’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院长转向她,May淡淡一笑“很久没来了,还以为自己能忘了。”“一定是被这小鬼拉来的吧。”我嘟起脸,嗔怪地瞧着院长,奔三张儿的人了,哪里还是什么“小鬼”?“其实不开心的事儿,忘了倒好,省的扰心呐。”院长像是想起些什么,转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老旧的大皮箱,还是上面带密码锁扣的那种,粗略估算没准儿比我岁数还大点儿。戴上老花镜转动几圈,锁开了,我蹲下身帮院长掀开厚重的箱子盖儿。
好奇地往里一瞥,家伙嘞,这分明是个穿越时空的锦盒啊,好多我小时候见过的老物件儿躺在里面,话匣子,大手电筒,印着口号的搪瓷杯,毛主席纪念章...甚至还有一沓子红袖标。“您这是要干嘛啊?”老院长面带微笑,把上面一层东西慢慢挪开,取出一个红绸包儿来。看形状,四方略长,我恍然大悟“嗨,闹了半天您是要传我一本儿《毛主席语录》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贫,那几个月见天儿也听不见你说一个字儿,敢情都攒着呢。”看着老院长故作微蕴,我匆忙收声。
一双沧桑的老手托着布包,颤巍巍地打开,待最后一个角儿落下,我才看清这宝物的真面目——一个有点儿眼熟的盒子,咝,在哪儿见过来着?思索中,May突然睁大眼睛凑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当伴娘那天,May借给我戴的那条珍珠项链的盒子么。怎么会有个一模一样的在院长手里?“眼熟?”院长收起嘴角,面色有些沉重。“那年头这可是稀罕物,我叔伯逃难去了南洋,他无儿无女,用半条命换了两条链子,托人偷偷捎来的,是一对儿。拿着的那天我心里这个怕呀,怕被人瞅见。后来,我和你妈妈就一人一条,约好了,出嫁那天才能戴,而且要留给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媳,一代代传下去。”盒子打开,我惊奇地发现这条上的珍珠是粉色的,而且整条链子都被细线固定在红绒托里,似乎从没被拿出来过。“这么多年,到底也没用上,我看我这把老骨头也撑不了多久了。”一边叙说,老院长一边用小剪刀剪短细线,“咔咔”几下,整条珠链被她捧在了手心里。轻轻摩挲着,似乎是在抚触一个熟睡的婴孩儿,我还沉浸在珠链的来历里,恍惚间觉得皮肤一凉,低头看,粉色珍珠链已经挂在脖子上了。“您这是...”慌忙扭头,急着挣脱的双手被老院长一下抓住“孩子,你听我说。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什么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条链子,我们姐儿俩当年约过誓,她先走一步,我可不能食言...你要是不嫌弃,就收着吧。”“我不是嫌弃,这个对您来说太重要了。”心跳过速,我觉得脸在发烫。
“不怕你笑话,我这个老太太一辈子不信神鬼,半夜走坟地一人儿看太平间都没怵过,可最近老是梦见她的事儿。我记着她出嫁那天可漂亮了,梳俩小刷子穿个绿军服,也不敢把链子露出来,可一照相就把手往脖子上放,我知道她的意思,都知道...孩子,你信命么?”“我...我信一半儿。”“好多事儿,就跟冥冥中注定的一样,咱俩能遇见,也许就是定了的。”“您说的在理,我觉得我和您,和‘护士长’能认识,真的特别玄...”说到护士长,我忽然想去看看她,满怀着敬意和感激,我收下了老院长珍贵的礼物,顺便打探“护士长”的近况。院长叹气“她啊,一天不如一天了。最近脾气暴躁得很,不如,你们就别去了吧。”摇摇头,我执意前往,院长只好叫了刘护士带我们。
上二楼的路上,我小心地把项链收在衬衣里面,可能很多人觉得戴珍珠项链老土,但我认为很好看,转头望望May,她此刻神情复杂,和我对视时眼里却流出款款温柔。“很好看,中。”“呵呵,我也这么想。”房门外,刘护士紧蹙眉头“你们可别靠太近啊,昨天连暖水瓶都砸了。”“哦。”我把身体挡在May前面,轻轻推开了木门。屋里阳光很足,白花花的一片晃得我有点儿睁不开眼。护士长一人儿对窗坐着,佝偻的背影窝成一个让人心疼的弯,头斜答答地垂着,仿佛身体已承载不住项上的分量。“护士长?”我轻声叫着,慢慢靠近,大概离她还有两米远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抄手砸过来一样白色的东西,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转身抱紧May,东西撞到背上,我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是卫生纸。”“滚!都滚!!!”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一阵乱响,刘护士急得直挥手“都出来吧!她就得一人儿待着!”护着May,我们退到走廊,刘护士刚要道歉,就听得楼下传来爷爷们的叫骂声,“哎呦!下个棋一天都能打八回!真闹腾!”望着刘护士急冲冲的背影,我拉起May走到尽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