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夜，不开灯。我换上May的衣服躺在床上，镜中人点着烟，好一副悠然自得。醉意袭来，酒精顺着血管澎湃在我身体的每一处，挽起袖子，我欣赏着月光下的自己。“兹兹...”手机震起来，不理，没心情去听一姐的各种抱怨。拉开抽屉我用指尖拈起刀片，轻轻落于小臂，“兹兹...”它的锲而不舍让我有些烦躁，翻出手机直接拔掉电池！

“啪！”窗子被什么东西撞一下，吓得我一个激灵。摇晃着起身，店外昏暗的路灯下伫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May？！我推开窗子抱上双臂“你怎么来了。”她仰头不语，我皱着眉犹豫，风很凉，天很冷，心很疼。“有事么。”“开门。”“...我很累，也没什么想和你说的。”她忽然抬手，一个小黑点飞来，愣生生地砸在我胸口上，竟然是石子儿。还未发作，她继续抬手，我提高了声调“别这么幼稚好么！”看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咬牙妥协“稍等。”

下楼，开门。我打开玄关的灯站在门口“你想干什么。”她不答我，径直走向二楼，追上她一把薅住“站住！有事儿在这儿说！”她侧目，猛地攥住我的手臂，“嘶~”我疼得倒抽口凉气，赶紧甩开她。趁这个当，May快步走上楼梯，等我追到时她已经进了房。一股怒火“腾”地烧起，我抓着她的衣襟把她抵在墙上“你疯了！？”“是你疯了...宇文中。”May抬手，整间屋子被灯光照亮，不大的面积里陈设着从疗养院搬回来的家具，墙上挂一副很大的照片，是她的背影。有些颓然，我转身坐在床上“你满意了？”仰头望见自己，那面巨大的镜子被我整个吊起，置于床的正上方。这样我即使躺着睡着，也能照着它。

“你怎么了中。”她靠近，把我的脑袋搂在怀里。我不说话，脑子里好乱。“我本来已经要放弃了...”她说到一半，忽然怒目于我抱在胸前的双臂，那里一片殷红。“你要干什么！你...”我抬起胳膊，两边小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割痕，新伤旧疤层层混杂，像一张交错的网。血，正顺着刀口汨汨流下...“May，你看，我已经不怕血了。”我失神地挑上嘴角，下一秒，万千情绪从心底某处迸发，小屋里充斥着我撕心裂肺的哀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忘掉你，忘掉你的一切！忘掉我妈妈的死，忘掉我这么多年受的苦！我好难受！好难受...每天夜里我...”絮絮叨叨地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已分不清May和我，镜子中有两个May。

我挣脱开她的怀抱，走到照片前面，用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撕掉她的背影，那后面，是一大块空白墙壁，上面写着妈妈的遗书——“澜，我去一个没有伤心的地方了，你要照顾好爸爸，听他的话，不要让他失望。我会等着你们，等着咱们一家团聚。”字迹干涩，泛着褐色，这是我用血写的。那一年那一天，妈妈用她的血写下这段话，之后就躺在浴缸中静静地走了。残酷的事实一次次敲击着我的心，我真的受不了了。“救救我...”喉头断断续续地挤出这三个字，我腿一软跪倒在地。

May从身后撑起我，冷冷一句“跟我来。”我挪着步子，眼前阵阵发黑。下楼，她摸出我的钥匙开车门，我像一具还魂尸般木讷。恍惚中车子停下，她拉着我快步前行，我缓缓神，这儿是S酒店？May把我放在顶层楼梯口，过了会儿回来。我嗫嚅“为什么来这儿。”她沉默，拽着我去到空中泳池。午夜的一汪宝石蓝，熟悉而陌生。我望着波动的涟漪驻足不前，这一年来我都很惧怕水，连浴缸都不敢进，更何况是眼前的广阔水域。

“中，原谅我。”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还未迟疑，May突然一把将我推入池中！没防备地跌入，我惊恐地大口喘气，水从四面八方涌进体内，我无助地划动四肢，可是什么也抓不住，几次扑腾却让身体越来越沉，很快，我就觉得鼻梁子发痛，耳膜跟被戳破了一样，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慌乱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念头，身体，不听使唤了...

255.

周身冰冷，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腔一阵憋闷，可以用的力气越来越少，离最后一次浮出水面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啪”头上传来一声闷响，我挣扎着往上仰，一大片亮黄色...是什么。恍惚中努力用手去抓，意识仿佛停留在这一刻。

再次睁眼，我正趴在泳池边沿，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宝贵空气。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天旋地转的分不清方向，只能靠指甲牢牢地抠着瓷砖缝。“上来吧。”耳朵嗡嗡作响，我依稀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May，摇摇头，我张大嘴巴，肚子好痛，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痉挛性呼吸”。她凑近蹲下，没有丝毫担心的表情“你是谁？”无力回答，我小心地腾出一只手捂住耳朵，那儿好似有个鼓风机般吵闹。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始猛咳...

她直到最后也没拉我一把，试了几次，我跟条蛞蝓似的爬到岸边。身上格外沉重，就那么趴着，趴着咳。“宇文中”她点支烟，戳在我眼前“你的求生欲很强啊。”听了这话我反应了一分钟，然后差点没被气死。“明白了？”“咳咳...明，明白什...么。”气若游丝地反问，她拉着我的胳膊“那些往事，那些人，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说不出什么，我的眼前出现一片炫白。

黑暗，我身处于一片黑暗中，一张张熟悉的脸交替出现，王师，蒲潇，师哥，欣，蒲老爷子...画面一亮，我又站在过去的GoldenMemory，师傅穿着工服在抹蛋糕“还愣着干嘛？！快干活啊！”哦，干活。手边什么都没有，我转身拉开烤炉，里面正烤着蛋糕，鼓胀褐色的表皮说明有些过火了，赶紧拿布垫着出炉，颜色这么深？下意识地从左臂侧兜抽出小刀扎一下，随着刀刃拔出，一股殷红的液体汨汨流出，顺着蛋糕流在盘里，又溢出洒了满地，咸腥味儿扑面而来，我惊恐地抬头“师傅！这是什么？！”眼前人却不是王师了，长发，冷面，细长眼...是May的妈妈，怎么回事。我张开双手，腕子上溅满了红点，这是血，还未惊叫，眨眼间我又转到了疗养院，May的妈妈正站在镜前，身后是年幼的她，回身，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May脸上，我奔过去阻止，却像空气一样被她们忽略。闭上眼我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我要醒过来。”睁开眼，我躺在床上，几秒后我发现这儿是S的豪华套，蒲潇正关切地望着我。我一下抬起手咬住，为什么梦还不醒，用力，手背传来真切的疼痛。

“诶诶！你干什么啊？”他急了，把我的手从嘴里拉出来。热热的，有些粗糙的手掌，是他，真是小伙子？“这...”嗓子沙哑了，我咽口唾液润润喉头“这是梦么？”“完了姐，你把她弄傻了。”小伙子焦急地转向后面，May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撑着起身，还没坐起来我突然就失去平衡，房间的墙壁天花板在我眼里幻作怪异的线条，努力几次，我讪讪地后仰，眨着眼琢磨原因。

“不要紧的，落水时耳内半规管受压迫，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平衡感。”May轻描淡写地解释一番，仿佛在照本宣科着家电使用说明，我突然记起晚上发生的一切，心跳加速，手脚发抖，动动嘴唇“莫岚我X你大爷！”小伙子咧嘴“她终于正常了。”扭过头去，我这才想起摸摸身上的衣服，很干松，只是没了内衣。“几点了。”转向小伙子，我暂时不想搭理May。他抬起手表“九点十分。”“送我回店里。小楠一个人忙不过来。”“小楠？小楠！你师傅叫你！”转眼间小楠从隔壁奔来，拉上我的手“师傅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回去准备早餐？！”我又试了几次，还是起不来。小楠皱着眉头“师傅...你睡迷糊了吧，我是打了烊过来的。”什么？晚上九点？我整整睡，不！是昏迷了一天？！

“你们...丫的都有没有人性啊...”扶额，小伙子赶紧摆手“跟我没关系啊！我下午才下的飞机...”“我错了师傅，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遭罪。”楠低头嗫嚅着，我纳闷“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昨天把你写的信...”“信？”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你手术前写的...”回过味儿来，我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X你们俩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