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越是难以启齿的话题,铺垫就越长。对于这份感情我不知该从何讲起,只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平静地叙述。烟一支接一支,面前的老太太是个好听众,从头到尾都没插话,讲到动情处我忍不住抽泣,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像泪水一样源源不断,末了,我掐灭最后一支烟,为自己的冒失与任性道歉。她拉着我手,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孩子。”于是,我真就像个受委屈的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您,还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但我...”一时气结,我哽住。她擦去我脸庞上的泪痕“没关系,我能体会你的苦。”顿一顿,她起身“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夜里也别再去打扰‘护士长’了。”看我瞪大了眼睛,她露出慈母一样的微笑“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我都晓得。有什么想问的,明天来找我吧。”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离开时倒了杯热水递到我手中“要照顾好自己。”我点头,感觉温度从手指一直传到心里。
也许真的太累了,或者是倾尽了心中积压的情绪,我合上眼沉沉睡去,再醒来,就是次日的上午了。梳洗一番下楼,刘护士帮我留了碗粥“喝了再去找院长吧,她一直在等你。”白天的我会轻松很多,有种元神入了肉身的归属感。走进院长室,她微笑“昨天睡得挺好吧?”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襟坐下。“从哪儿说起好呢?”院长续上两杯茶,让思绪飞回那年的冬天...
这次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没被打扰过,想来也是她的安排。那些从“护士长”口中得到的破碎片段被她穿针引线般一一提及。我听得很认真,生怕落下只言片语。原来莫岚,那时还叫蒲澜,她的父母是一起下乡的知青,相识相恋后结婚生子,但没几年她父亲,也就是让我无可奈何的蒲老爷子就决定东渡日本去闯荡,到那边先苦了几年,后来就遇到了浦潇的母亲,这个忘恩负义的现代陈世美居然抛弃妻子,在岛国过起了小日子。后来消息传来,蒲澜的母亲主动提出离婚,之后就一病不起,陷入半疯的状态。而她也就是那时被送到这儿来的。
“如果她是病了之后才来的,您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因为她父母就是在槐底下村儿插的队。那时我还是乡里卫生所的大夫。”话题继续,原以为换个环境能有所好转,但她母亲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每每受到刺激后就会性情大变,经常虐待只有十几岁的蒲澜,大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只能私下给些关怀和照顾。在这里静养了三年多,病情一再恶化,不得已只能送去精神病医院。话讲到这里,赵院长突然陷入沉默,我听得焦急“然后呢?现在她母亲好了没?”“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执着呢。”被反问,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想好好了解她,知道她的苦。”“可她的苦,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沉默,冷静了几秒后,猜出个大概“是不是她妈妈已经...”“她妈妈,在转院后的第二天,就...自杀了。”自杀?!我听得胸口一闷,眼前乍现出黑色的圆点,这圆点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至连成一片,怎么会...
“一开始,我也很难接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对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她是解脱了!可是却把这包袱丢给莫岚!!!”怒吼一声,我拍案而起,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怔怔地坐下,气得手脚冰凉,全身发抖。“那孩子比我们想象中坚强,她独自回来住了一段,然后就去日本留学了。”“为什么...”口中喃喃,我实在不能理解May,她爸爸把妈妈害成这样,怎么还能去投奔,甚至为他工作,为他放弃自己,放弃我...一串钥匙被放在桌上,院长叹气“至于原因,给是交给你去寻找吧。她每年都回来住一段,那间屋子也是按她的要求一直保留原样的,东西都没动过。”我一激灵“每年?那今年呢?!”“不会再回来了,这次她过来,要我把东西都处理掉,说不会再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嗯。清明节的晚上,我记得很清楚。”我细细回忆,清明,不正是我扮成她的模样惹她动怒的那天么?是我再次揭开了她的疮疤,突然恨透了自己,为什么宇文中这么孩子气,这么...哎。
拿起钥匙,我小心而谨慎“您让我...这样可以么。”“去吧,你是真心对她的人,我看得出。”谢过院长,我离开前突然幽幽开口“她母亲,是怎么...”院长掩饰不住悲伤,双眼黯下去“在浴缸里,割脉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