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就到了要亲命的环节,先把点滴针头拔了算是热热身,继而扶着床边坐起来,咬紧牙关,伸手撕开背上的纱布,小心地摸到其中一边导管的根部,捏住,开始往外拉。这一拽不要紧,肉里面,甚至有种骨头里面都被撕扯开的感觉!头上直冒虚汗,深吸一口气,继续发力,腰部清晰地感受到异物一寸一寸被抽出,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心中碎碎念,May...我不能失去你...那些几日来反复下定的决心突然就烟消云散,“啊...”忍不住叫出声,右边的导管成功拔除!我来不及休息,趁热打铁地转向左边,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个发狠,“啪”一下就拽掉了左边的。事实证明我错了,痛的时间是被缩短了,但程度却更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撕开纸巾擦擦,然后贴上纱布。系上腰封。整个过程都保持着目视前方,直到把两个血囊连同导管塞进被子里。不小心看一眼的话,后果很严重...
解决掉外挂装置,我穿好内衣,系上衬衣扣子,小楠回来了。我让他拉开帘,他气得直跳脚“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臭小子别叫唤!”摘掉商标扣上帽子,红色对勾儿帽,和同色衬衣蛮配的。安慰似的表扬他一句“还挺懂事儿,知道让师傅红运当头一把!”穿鞋起身,强弩着跟他溜出病房,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累得要崩溃了。腰不吃力,腿也一点儿劲儿没有,跟软面条一样拖着挪步。“行不行啊?!”他真急了,大有把我拉回去摁下的意图,我扶着树让他打车,捶着胸口给自己鼓劲“宇文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躺了这么久现在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我要求你,命令你,开启小太阳最大功率!立刻,马上!!!”胡言乱语一通,象征性地挺挺腰板儿,坐进出租车。“XX大厦。劳驾您快点儿!”
#6.
坐在车上发现,真跟大夫说的一样,这个腰站着躺着都凑合,就是不能坐下,特别是这种低底盘的车座儿,下车时我花了五分钟才把屁股挪出来。看眼表,十一点多了!快快快!很明智地绕道从大厦侧门进去,躲过门口的众多耳目。乘电梯到2楼,我躲在楼梯间从玻璃门远远打量。会议室,其实更类似宴会厅外面挤着数不清的客人和大花篮,横幅气球更是不计其数。心中暗喜,就这样,越乱越好!甩开小楠的手往出走,还没到门口又赶紧退回来,因为门里围着两圈儿媒体记者,这些人的嗅觉太灵敏了,万一被拍到,无论对大浪还是Gloden Memory都是不小的打击。
抓耳挠腮地琢磨半天,终于想出个主意!绕到宴会厅后面的工作人员通道,那儿一定没人!蹭蹭蹭地兜了大半圈,果不其然,因为音响,媒体,会场布置都是不同公司承办的,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一路走到宴会厅展台后面都没人阻拦。躲在大屏幕边上我急切地搜寻她的身影,这一看不要紧,蒲老爷子,房海波,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先后入眼,危机四伏啊!还好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来宾身上,继续找,终于...
修身的红色套装,精致的侧脸。频频伸手微笑,但每次笑后嘴角就迅速收回,露出一副久违了的冷淡模样。May,还是那么美。小楠在我身后扯扯衣角“人太多了,你怎么过去啊师傅。”“啧啧”我也没主意。这时候现身肯定会被轰出去。呆呆地看着她转了几圈,又望向整个会场,我咬咬下唇“赌一把吧!”转向小楠“我去洗手间等她。”“等?她要不去怎么办?”我轻笑“所以说赌一把啊,这样,你送我去,然后你在男洗手间等我,别让人看见你。”“好!”
询问了几个工作人员,这个宴会厅只配有一处洗手间,机会更大了。我们各自躲进去,锁上厕门,我背靠着隔板长出一口气。这么远的距离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能量,需要休息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传来音乐声,还有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开场,接着是蒲老爷子致辞,因为混响太大我听不清内容。看看表,快十二点了,窄小的空间憋得我坐立难安。要是地儿大我真要考虑平躺会儿了,无奈身边只有个马桶。
又过了会儿,老爷子的发言真是又臭又长!我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滴答的高跟鞋响,从步频判断,80%是她!人还未进,听得“啪”一声清脆,紧接着是一阵沁心蚀骨的暗香,一抹笑浮上嘴角。她果然忍不住来抽烟了。靠着隔板我把左手搭在门锁上,现在出去么?要说些什么呢?时间太短我来不及进行沙盘推演,亦打不出腹稿。满脑子满心都转着同一句话“对不起,我好想你。”也许,这句话就已足够?烟味儿一阵一阵飘散,她好似叹息的呼烟声刺得我满是心疼,最近一定很累吧。
给自己鼓足勇气,左手轻转,在门锁即将打开的一刹那,另一双脚步走进洗手间,我吓得抬手,屏住呼吸。“在这儿呢?”听声音判断,是个年龄稍大的女性。“伯母您好。”May的声音带点儿谦恭,应该是某位长辈吧。暗骂一声“该死!”恨透了这个突然搅局的老女人。“还没戒烟么?听小波说你最近抽得少了呢。”语调略高,老女人的言间夹杂着些许凌人。“在尽力了。”May轻轻一句,少有的低微。“嘶”笼头被打开,她灭了烟。我心头一紧,难道这女人是...“你们的婚事,要多催催他啊,我这个当妈的说话不管用。”草!心里忍不住爆句粗口,我拉下帽檐试着平复情绪。耳边传来那女人絮叨叨的牢骚“老说什么没达到预定市场额就不考虑婚事,眼看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我不想抱孙子啊...”脑子轰隆隆的,双腿一软我不由得坐在马桶上,唠叨在继续,May始终一言不发,我真想一脚把门板踹掉,挺身吼一句“去你大爷的孙子!这是我的女人!”不过...现实终究是现实,等她说完,我隔间的门响,大概是尿急了,不然还会无休止地继续下去。May的低婉地说一句“那我先过去了伯母。”隔几秒又一句“婚事,会尽快的。您放心。”心头一震,两行泪落下。随着高跟鞋声远去,我竭力用手捂住口鼻。
耳边传来老女人的声音,大概在讲电话“就是的,大老远跑来...嗯,还没结呢!催了几次就知道敷衍我...哪儿有你儿媳妇贤惠啊,就知道板个脸,还没过门儿呢就给我脸色看...”我怒不可遏地起身开门,离开前瞥见工具间的拖布,一把抄过,轻手轻脚地用拖布棍儿从外面把她的厕门把手别住,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震了小楠的手机一下,他出来,看我一目了然的表情也没敢说话。只是牢牢地扶着我回了医院。一路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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