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床先回病房，马上插管儿了！”“什么管儿？”“尿管！”我听了差点没栽倒，这次换了火拍我肩膀“别害怕，大爷在呢。”“怕你妹啊！”我故作坚强地躺回床上，偷偷抹掉脑门儿上的冷汗。插尿管，带手环，躺在手术车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还有半个小时，稍等下。”我点头，牙齿咯咯作响。他俩一左一右拉着我两只手“没事儿的，小手术...”“师傅别怕...”“我想抽根儿烟。”左手被攥一下“不成！做手术了不许抽！”“我想...吃点儿甜的。”右手又被攥一下“不行啊师傅！术前不能吃东西喝水！”“我想她了。”这次谁也没说话，火试探着问“要不，你给她拨个电话吧。”“算了。”“要不我给她打，就让你听听她的声音。”有点心动，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不要了。我不能再任性了。”“术后我照顾你，一会儿我去跟公司请假。”“不用，我一周后就能起来了。”“腰得养啊！我先回家把床垫子换了，换个木板床，硬床对腰好...”“没告诉你，我找了个疗养院，出院直接过去。”还想再说什么，穿着绿色手术服的护士来接我了。临进电梯前我挤出个笑脸给他们，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听见小楠喊了句“师傅一定要加油！”

躺在手术床上被推了很久，一道门接着一道门。手术室里，几个大夫拿着我的片子指指点点，见我进来一脸笑容“放心吧，我们对你的手术很有信心。”“我也对您各位有信心。”脱光衣服，有点羞涩。第一次在人圈儿里赤裸裸的。一个女大夫冲我笑“纹身还挺有意思的。”我心口一疼，下意识抬手摸下。May...“来，先吸氧吧。”大夫给我扣上面罩，我指指手术台，又比划比划，意思是用不用我自己趴上去，大夫摇头，我还想再比划什么，突然觉得眼皮有点儿沉。

睁眼，刺眼的手术灯呢？这儿是...病房？？？眼睛一下瞪得老大，这眼儿一闭一睁，手术就做完啦？思维恢复了，我试着抬手，被火一把摁住“嘛呀！？挂着点滴呢！”看一眼，还真挂了一大瓶子什么玩意儿。突然，我觉得腰部疼到受不了。后腰有一种深及骨缝的撕裂感，特别是和床褥接触的地方，我试着用后背和臀部着力，把腰支起来，可努了几次都是徒劳，身体好沉重。看我一脸痛苦，小楠去叫了护士，护士过来问我的名字，又检查下我的瞳孔“一切正常，术后六个小时不要进食饮水，不要动。有痛感是正常的，疼得受不了，就按下这个。”顺着她的手看，一个外挂止疼泵连在我的点滴针头上。

“很疼么？要按止疼泵么？”小楠凑过来，我说不出话，连摇头的力气也使不出，只好皱下眉头阻止他。看看身上，被贴了很多线，连着24小时监护仪，腰依然在疼，和以前胃疼时不同的是，这种痛感是一直在持续的，丝毫不给我喘息缓和的机会。“给她用棉签蘸水润润唇。”隔壁床的阿姨发话，小楠赶紧奔出去买棉签。

六个小时，我闭上眼质疑麻丨醉丨剂的用量。为什么要让我清醒着来承受这六个小时的剧痛。缓了很久，他们就一左一右地看着我，我渐渐调整好自己，终于发出声音“你们回去一个，晚上来换班。”看我说话的费劲程度，他们商量下决定让小楠留这儿。火走后，我问了楠时间，他赶紧看表“十二点半了师傅。”“去吃饭。”“我不饿！”瞪一眼，他起身出门。我把目光停驻在点滴瓶上，滴答滴答，速度不慢。

233．

楠回来时我还在盯着点滴，他试图通过聊天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看着他，轻声呢喃“我想一个人，认真疼会儿。”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用棉签帮我湿了唇边。味觉上有一种现象叫“味的”这就跟吃完很辣的菜肴后，再吃微辣的会让刺激感降低一样。现在腰上的痛主宰了身体，倒让我能安安稳稳地想些心事了。那些一碰就疼，一疼就躲的记忆被帧帧回放。火说的对，宇文中太任性了，任性得太久了。May从一开始就想退出，是我不肯放手，是我...在折磨彼此。我想我是自卑的，无论出多少汗流多少泪，在她面前我总是感到异常的无力。找到她妈妈我又能怎样呢？就算她妈妈神志正常，就算我能面对面跟她对话，她会愿意接受我么？接受一个女人？还是刚做完手术的女人？未知太多，不管怎样，我现在的任务是必须尽快好起来。为了Gloden Memory，为了May，更为了自己。

六个小时的折磨在一瓶又一瓶的点滴中流过，火在傍晚过来，还给小楠带了饭。这孩子跟着熬了一天，饭毕我催他回家休息。临走前我突然喊他“来！”他把耳朵伏近，我嘱咐他“把所有的信烧掉，除了给你那封。”“我可以看？”“嗯，看完下次来医院的时候拿上编号1。”“什么？”“回去看了就懂了。”他走后，火找医生解决了所有疑问，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着细数我的种种“罪行”。“你看你平时搬东西，都是用蛮力...你冬天老穿低腰裤...你老窝着腰用电脑...你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我被碎碎念得快疯了，清清嗓子从喉头迸发出四个强劲有力的字儿——“你丫闭嘴！”“擦，我看你已经没事儿了。一会儿就给你办出院手续！好心当做驴肝肺。”他板着脸支上陪护床，躺下翻开本儿《读者文摘》看，我斜睨他，哼，气性儿还挺大。隔一会儿我小声叫他“火。”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发出个“嗯”表示收到。我转转眼珠儿“我柜子里有本儿日版的《Play Boy》你看么？”他一个鲤鱼打挺，直冲向柜子开始狂翻，等底儿朝天了才反应过来“擦，你丫恩的！”“哈哈！”这一乐不要紧，整个后背连着伤口都跟抽筋儿一样绷得生疼，我倒抽口凉气。

“擦，遭报应了吧...”嘴里占着便宜，手却伸过来帮我搭好被角。我瞪他一眼“别瞎看啊！我可没穿衣服。”“就你？把脸盖上露出身子来，人都分不出正反面儿。”“...”贫一阵儿，我累了。闭上眼睛试着小睡。再睁眼时就是半夜了。他还在床边盯着我“喝点儿水吧，过时间了。”吸管递来，我喝点儿水。“你睡会儿吧。我没事儿。”抬头看看吊瓶，刚换上一大瓶，应该能打两个小时。他把陪护床拉近躺下，我突然觉得没打点滴的左手食指有些异样，抬起看，一根儿细绳绑在我指节上，另一头...绳子轻拉，他动动右手给了我答案。“我怕我睡太死，你有事儿拉绳子，别喊，人家都休息了。”我突然凝噎，小心地克制着感情“栓你手指头上管用么？干脆栓你脖子上吧。”“擦...”

一夜安好，他大概是累坏了，怎么拉绳子都拉不醒，我用护士铃叫过两次护士来换点滴，凌晨时分，该打的都打完了。我也终于能放心地合眼。没想到这个五一黄金周，我竟会用这种方式度过。临闭眼前忽然意识到，靠！让大夫给骗了！手术前让我吸氧的面罩里释放的肯定是麻丨醉丨气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