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伴着久违的潮气味儿,我躺在床垫子上。这里没残留太多May的回忆,还好,还好。“师傅你睡了么?”小楠敲门,我费力地起身让他进来。“那间屋子好像有人住啊。我睡那儿合适么?”我点头“不要紧,是师傅的哥们儿,他出差了。等我住院了你就睡我这间。”想想,我掏出钥匙交给他“这把是门的,这把是院门的,这个,是我电动车的。你明天去那边地下车库把车骑回来,这些日子你就骑着吧。”看他一脸担忧我挤出个咧嘴“就我这身子骨,已经基本告别电动车儿了。”想想又叹口气“没准儿也告别汽车了,还说学个本儿呢。”“师傅,你今天问没问天...”“学校的事?”他局促地点点头。
“给我根儿烟先。”点上,我反问“你希不希望我问他呢?”“我...我不知道。只要他好,就成。”“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吧。饿了没?”“嗯。”“我也饿了,咱出去吃口儿吧。”“你别动了,跑一天了都!”“那你等会儿。”我翻翻手机,拨个电话,十几分钟后饭来了。胡同口的老刘烤串儿,这年头儿想找个五毛一串的摊儿比登天还难,幸好他还坚守在这一价位上,其实我不介意肉串的价格差几毛,关键是感觉!一大兜子各种串,我扫一眼撇嘴“老刘你不厚道啊!又比以前串得小了。”“您都多长时间没回来吃了,不知道猪肉又涨价了嘛!”老刘接过钱,数也不数就揣进腰包。“猪肉涨价关你什么事儿!你这里头还用大肉?”他乐呵着转身离开“串儿没大肉的,可是烤串儿的人得吃大肉呐!”启开啤酒,我俩在沙发上对坐。“吃吧。”借着酒劲儿我俩先是一通天南海北,紧接着又聊到周边的人和事儿。“师傅,你和欣姐...是不是?”“啧啧啧,你眼够毒的啊!这都能看出来?”“婚礼那天,你很不对劲。”我苦笑着灌口酒,把以前的事儿当故事似的讲起来。末了,他发问“那欣姐和May姐,你爱谁?”“呃...还真没法儿比,我只能说,欣姐是被我爱过,而May...”说到这儿我觉得眼圈儿要红,臭小子挺识相地岔开话题“师傅吃串儿大腰子!吃哪儿补哪儿。”
嚼着羊腰我捅捅他“光说我了,你呢?”“我什么啊?”“爱过几个啊?”“嗯...”“数不过来?我借你俩指头!”“不是!”他气得涨红了脸“就他一个,不过小学的时候,觉得我们体育老师...特别好。”“家伙嘞,情窦开得够早的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直到买的啤酒被喝光。我扬扬瓶底儿问“还喝不喝?让他再送点来。”“别喝啦!明天我还要看店呢!”“让大天儿一人儿上,这丫的就快走了!不干白不干!”“师傅你真狠...”“瞧瞧!我这儿开玩乐呢,知道你疼都疼不够他,睡啦睡啦!”
留他收拾残局,我洗漱一番回屋躺下。酒意正浓,必须赶快让自己睡着,也许是这一天太累了,累身又累心,拖着一百二十分疲惫的我眼皮一沉就进入了梦乡。翌日醒来,窗帘透进的光点儿嵌在床褥上,睁开眼的一秒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摇摇晃晃地起身,环顾四下。第一反应,这儿是百花深处,第二反应,May离开我了。霎时,眼泪流下。她在这张床上抱过我,她给我煮过粥,她曾坐在书桌前看书,她...她的身影重叠在脑海中,旋转,扭曲。“楠,小楠!”楠像根儿救命稻草,让我在失神沦陷前得以幸免。“怎么了师傅!?”他一下冲进来,身上还挂着围裙。我溺水般捉紧他的手臂“楠...几点了。”“刚七点多师傅,你不舒服么?”“没...”抽噎着松开手,环抱起自己“我一个人,害怕。”“我在做早点,就在厨房。别,别哭了。”听他像哄孩子一样对我,我抓紧被角,为什么我这么脆弱,只是分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地球少了谁都会转,我不是小太阳么,那个发光发热的宇文中去哪儿了。沉默一会儿,顺便醒醒盹儿,我破涕为笑“刚才,做了个恶梦。吓着你了吧。”“有点儿。”“呃你继续吧。我要双面儿的蛋啊。”“哪儿有鸡蛋啊师傅,冰箱里的吃的都坏了,就有方便面,还十几天就过期了,我煮了两包。”“噢噢!那好。你先去吧。”“你一个人没事儿?”看他磨叽着,我怒吼一声“你丫的赖在这儿我怎么穿胸罩啊!”他脸一红,悻悻转身,不忘小声儿丢给我一句“我对女人没兴趣...”“啧啧啧”
226.
吃了东西我让他去取车,之后在门店碰头,上网发发邮件办些事,临出门发觉腿还是不吃力,索性打辆车直奔Gloden Memory,楠还没来,我从兜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大天儿。“这是什么师傅?”他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这是师傅在法国的朋友,前一页的都是在巴黎长住的,你有事儿直接联系他们,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后面是我曾经工作,学习过的地址,需要打零工或者找资料的话,比较方便。”大天儿先是惊讶,随即一脸抱歉“对不起师傅,我想等事情定下来再和你说。”“没事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又要学语言又要上班的...”“不会,蓝带的签证很好过,英语就够了...”嘱咐他一些注意事项,又传授几招面签技巧,我拍拍他的肩膀“去了好好学,回来一定要比师傅强!”“师傅...您永远是我师傅...”“没说不是啊!但徒弟比师傅强,咱们这行才能不断进步呐,祝你一浪把师傅拍死在沙滩上!”“那我争取!”“臭小子!什么时候走?”“下周面签,然后大概要等一个半月。”“嗯,好好享受下这儿的一切,多留意点儿你平时忽略的事。”看他一脸疑惑,我赶紧找补“我是说,很多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出去就感受不到了,多给自己留点儿美好回忆。”“我会的师傅。”看我两眼,他笑笑“师傅您也照顾好自己,别难过了。等我稳定了给您发俩妞儿回来。”“啧啧!师傅不好洋口儿,要找当年就找了...”过两秒才回过味儿来“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么!”
楠过来后,我不忍夹在他俩中间当电灯泡。叫来司机送我去几个厂子看看,一家接一家,直跑到我筋疲力竭直不起腰儿来。五月了,很快蓝莓就下来了,除了主推的几款蛋糕外,我还拟定了一份计划,增加深加工产品种类,提升有机蓝莓的附加值。临走前不忘再三嘱托负责人“您各位多费心啊!”回市里的路上,我少有地沉默,司机几欲开口都没成功,傍晚六点,我们毫无意外地被堵在环路上,时速不足五公里。
与其俩人尴尬,不如找点话题。“我要出去一阵子,跑腿儿的事,你多辛苦啊。”“好好!中总…中您放心。”“还有我那位朋友,尹悦,你帮我每月初给她送点儿营养品吧,照上回那样买就行,开个票找财务报,我安排过的。”“每月初?”“嗯…呃她身体不大好,自己又不注意。”“好,我会的。”说完这些,我突然有点儿烦躁,车里狭小的空间很憋闷。“要不听听歌儿吧。”他小声出主意,我抬手开了收音机,电台里咿咿呀呀唱些正流行的小曲儿,节奏明快措辞直白,间或有短促蹩脚的Rap穿插其中,仅能用来打发时间。掏出手机来看,短讯未读的标记还在闪动,纠结于看或者删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打开。
——“悦,很久不联,不知你是否安好。很惊讶你会问我蒲澜的事,那真是太久远的插叙了。既然你说对你朋友很重要,我尽力回忆了下,大概如下:那时我们同年不同班。她诸多的特长生头衔让很多人对她不怀好意,而她亦不在乎别人的非议,只是一个人学习再学习。我曾因为年少冲动,跟踪过她一阵子,不过很意外,她每天下学除了宿舍和图书馆,哪儿都不去。周末,她会坐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西山附近的一个疗养院,具体名字我记不清了,也不知她去那儿的目的,只是有传闻说她妈妈是精神病患者。毕业后她拒绝了众多大学的邀请,去了日本留学,之后就再无音讯。对她的了解,只有这些。她的冷漠让我没有表白甚至是搭话的勇气。在这儿我只能祝你朋友好运。另,下半年我也许会换个公司,联系方式有变,新邮箱为…”
挺长的一条短讯,我反复读了三遍,生怕漏过一笔一划。精神病患者…有点儿乱,我心里有点儿乱,她好像从没说过她妈妈的事,西山…是否该去看看?还是…我想以我的性格,无法做到假装不知道。若是医院或疗养院的话,现在去肯定来不及了。而且,这种事我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怀揣着激动与不安,我觉得自己也许还有机会,有一个,能贴近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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