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断响起锅碗儿瓢盆的声音，还有各种语言的对话。我咬紧嘴唇，不知如何是好。鸭子的腥气主要存在于皮下脂肪和腺体里，把肥的剔除应该就能好一些，可是野鸭肉很柴，只用瘦肉的话一定老得不得了！还有，甜点怎么办，鸭肉派么，川口在做什么，他是怎么处理的？太多问题塞在脑袋里，我慌了。“中”蒲潇叫我，我头也不回“再给我点儿时间。”“中，姐姐赶来了，在你右侧的看台下面！”我侧目，远远地望见她，对视，她看出我有些不对劲儿，蹙下眉。我转过身，就那么呆呆地正对着她，May，这次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抬起手，我看见她手上戴着我送的珍珠戒指。May...伸手指指自己，摇摇头，示意很没信心。她看着我，突然伸手把戒指摘了，扭头儿就走！我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又急又气。“你不赢的话，她肯定不原谅你。”蒲潇扯两下我的衣角，我撇撇嘴。

伸手盛了一大碗清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含在嘴里，鼻子不成，带着味觉都鲁钝了。“中，你尝尝？”一姐把试拌好的鸭丝夹到我嘴边，我尝了，酸辣味儿很突出，只是鸭丝又老又韧，跟整体味道不搭界。我们三个同时摇摇头，比赛再一次陷入僵局。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足有20分钟，三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的没了主意。“什么破比赛！弄这种烂原料！怎么做也做不出彩儿来！”一姐气得把手里的漏勺扔在案板上，嘡啷一声吓得我猛一哆嗦。“还有你！早不过敏晚不过敏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你怎么不找块儿豆腐撞死啊！”看来除了鸭子，我就是第二罪魁祸首了，乖乖俯首认罪，口中念叨“您息怒，我这就找块儿豆腐去撞，找豆腐去...”豆腐？！闭上眼，回想起箱根温泉的现点豆腐来，店主婆婆说过“每种食物都有自己的味道，无论苦涩腥膻都是它们的性格，要懂得尊重和欣赏。”腥豆子加上盐花，却别有一番温醇，那腥鸭子呢？夹起一块儿肉，还特意挑了块皮特厚油特肥的塞进嘴里，轻抿，嗅觉不成了，我还能吃出口感来，因为是冬末春初的野鸭，这脂肪层格外厚，“你们仔细尝尝，这个肥的是不是有点儿甘香？”他们照做，点点头。

我放下筷子，咬牙道“改变策略，三道菜都突出本味，配料选清淡的，一姐你带的食用鲜花，还有蒲潇的松茸米，都拿过来。花椒大料葱姜蒜什么的都不用了。速度快！go go go!”话落，我们同时忙活开来，三道菜的雏形慢慢被确定。时间不多了，只能放手一搏！

161.

“用柠檬皮煮水，加一点儿香茅草根。”看着一桌子五光十色的食用鲜花，我问一姐“知道有一种老挝沙拉么？柠檬，香茅，薄荷，鱼露和酸橙汁拌的鸭肉末...”“Laap？”“对！就用那种形式，整个鸭胸带着皮切末，稍煮一下，用鱼露，酸橙汁，香茅和各种食用鲜花瓣儿拌，呃...再点一点儿玫瑰露酒！”一姐开始重新切肉，我拉过蒲潇“樟茶鸭做过吧！”这么问是因为，我记得年夜饭那天，小伙子跟我说樟茶鸭是大浪总店的招牌菜，所以我猜他应该很拿手。见他点头，我继续“整鸭脱骨会吧？”整鸭脱骨，是一种传统技法，整只鸭子不开明口，把大骨都剔除掉，做成“肉口袋”，在里面填上糯米和各种材料，通过整形，蒸，炸制成名菜“八宝葫芦鸭”。他有点疑问“到底是樟茶鸭还是葫芦鸭？”我咧嘴“樟茶葫芦鸭。你先脱骨吧，慢点儿不着急。”他应下，掏出一把三角小剔刀，先从鸭子颈部开一小口，折断颈骨，然后反推着把胸骨，肋骨一点点儿切断剔出，手法娴熟，看得我格外放心。

转头取出师哥给我的锦囊，取出一包茶盐，又在带来的熏料里翻出松柏枝，樟屑和樟叶放在锅里备好，绕到调料库，挑了一瓶李锦记的双茶酱油，一瓶四川醪糟酒。回来时，两只鸭子已经脱了骨，软塌塌地躺在盆里，我把作料倒进去，让蒲潇轻轻搓均搓透。一姐这边，食用鲜花已焯水镇凉，加在鸭末里拌好，盛放在玫瑰花瓣上，做成小盏。“阿嚏！”我打个喷嚏，鼻塞感更重了，一姐问“你是不是花粉过敏？”我摇头，从小到大都只对柑橘，百合和麝香类过敏，今天的情况太不寻常了。“口感不错，你们吃着味道怎么样？”我问他俩的意见，他们尝一点儿，表示满意。

举手对工作人员示意，礼仪小姐把头盘端走了，我在菜牌上写上“五彩花香鸭肉盏”。看眼表，十一点四十分，还有时间能准备后面的菜。脱了骨的鸭子腌渍好，密封着放进冷藏室。松茸米用淡茶水泡上，又备好几个粗大的鲜竹筒，利用剩下的一点儿时间，我把主菜的构想说出来和他俩商量。我的想法是，鸭子脱骨后，腹里塞上松茸米，扎成卷状，按樟茶鸭的做法先熏制，再放进竹筒里蒸透，最后炸到皮脆，切厚片儿装盘。用野鸭子肥厚的油脂浸入到松茸米里，加上茶味盐和樟叶的衬托，融合成独一无二的复合味道。他们连连点头，我吸吸鼻涕，咧嘴乐。这前菜和主菜可算是搞定了。甜点虽无头绪，但既然整体大方向能找到，相信灵感很快会来敲门的。

言谈中休赛时间到了，所有队伍都要暂时离场。我直奔洗手间，擤了一包面纸的鼻涕才觉得稍稍好过些。和他们坐在一起吃简餐，三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有没有看到川口的菜式？”我悄悄打探，蒲潇摇头，换个问题我继续问“有没有看到你姐？”还是摇头，撇撇嘴埋头喝了小半碗粥。“前菜的分数好像出来了！”一姐站起来盯着大屏幕，各队的分数一个一个蹦出来，17.3分，不好不坏，“擦！”一姐骂一句，因为川口组的分数是18.5分，比我们高。我不说话，返身走去洗手间，鼻腔又被塞满了，这感觉很讨厌。走到门口，正碰上从男洗手间出来的房海波，他对我笑下，难掩欢愉的神色。“啧...”

162.

回到赛台上，蒲潇递我一个小药片儿和一杯水“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姐姐送来的。”我看看粉红色的药片，很眼熟，好像是我以前吃过的一种抗过敏药，犹豫下，接过揣在兜儿里。这种抗组胺类药的特点是起效快，持续时间短，而且会有一点儿嗜睡和影响血压的副作用，我想等必要的时候再用。

在比分暂时落后的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奋起直追，努力在主菜上技压群芳。一姐把米填进鸭腹里，封好刀口，小伙子架上熏锅，加足火力。而我在另一边处理竹筒。三个人都卯足了劲儿。鸭子用稻草扎成筒状，用樟叶熏入味。之后再塞到竹筒里上锅蒸透，这段时间里我们开始考虑甜点。为了拿到菜品整体性的10分，我放弃了辛辣的鸭肉派，三道菜式，第一道是花香，第二道是茶香与樟叶香，那第三道...“水果，甜点里要加上水果。突出果香。”我自语着，一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梅子，广式烧鹅配梅酱，把烧鹅换成烧鸭子会好吃么？“我也觉得梅子可以，如果梅酱不合适，也可以试试日式的盐渍梅，咸酸味还能降低油腻感。”小伙子提出中肯的建议，我点头，可还是没找到想要的答案。这么肥的鸭子，如果配上酥皮，一定不合适...

“想想你拿手的，西餐里的鸭肉菜肴。”一姐启发我，我脱口而出“橙汁烩鸭...”这是最典型的法餐鸭肉料理，无论鸭胸或腿皆可。蒲潇顺着问“中，那你认为法餐最具代表的甜点是...”“可丽饼。”三个人眼前一亮！答案出现了，橙汁烩鸭与可丽饼的华丽组合闪亮登场！我动手做了几张可丽饼，一姐把鸭胸煎烤切片儿，在橙汁里烩好浇在饼上，皱眉“这个不是甜点，更像是快餐。”我表示赞同“嗯嗯！就这么硬放在一起绝对不成，最好能做到品其味而不见其形。”计时器响起，鸭子熏好了，他俩开始忙，留我一个人继续钻研。

我考虑下，澄清了一些鸭汤来替代牛奶和面糊，做出张可丽饼。味道还好，就是口感有点儿太黏糊了，没有想象中香甜，放一边，重新换了些全麦面粉加上鸭汤，这次有点贴近我的预期目标了，不过还是有距离，再放一边，继续...等一姐回过头来，我这儿的面饼都摞高楼了。经过N次尝试后，我最后敲定了用荞麦面，高寒地区产的荞麦有天然回甘和独特的香气，和野味很搭。饼有了，接下来该做个香橙汁，架上平底锅，先把砂糖熔化，加黄油，用木铲按住橙皮反复擦锅底，让糖粒不会焦掉，有香气出来后倒入橙汁，把可丽饼折起来放到锅中浸一下，烹酒，点燃。火光过后我用叉子把饼三等分，招呼他俩过来试吃。“鸭子味儿不够突出。”蒲潇和一姐的意见格外统一，我点头。掏出药片儿吃下，时间不多，希望大鼻涕二鼻涕的赶紧撤下，让我能闻出点儿味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