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父母忙不迭地打招呼，听着May自我介绍“我是宇文中的朋友，过年带她来日本玩玩儿，没能让她及时联系您二位，是我安排得不周全。”汗，她拿出商用表情笑着跟二老寒暄，哄得老爸老妈眉开眼笑的，好像她才是正牌女儿。“我们家小宇缺点很多啊！你要多帮助她，教育她，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就放心多了...”忍不住开口“至于么老同志们，我这么多闪光点你们都不表扬，就知道发掘阴暗面儿。”老妈乐“是是，这不是让你们互相帮助呢么，你看看人家！多淑女！多有气质！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她爸...”琢磨半天，老妈一拍脑门“哦！对对！femme fatale！”“噗”我直接喷了，准备作结束语“行了行了，你还是别学法语了妈！打牌去吧，爸你继续伺候牌局吧！都半夜了您二老就别熬着了啊，该睡睡！”好一番告别后，终于咔线。我长舒一口气，扭头赔笑“不好意思！让你出镜了，辛苦辛苦！”她看我，忽而伸手覆上我的头，表情复杂。

155.

“是不是他们比较为老不尊哈。”我苦笑，她抓着我的发，轻言道“你和他们很像。”“那当然了，我可是亲生的，谁和父母不像啊。”我抓过她的手，凑近了嗅烟的余味。她抽回，转过身幽幽一句“你说得对。”我回味下，觉得这话让她不开心了。起身从后面搂她“我父母很喜欢你哦，将来你进了宇文家的门儿也不会为难你的...”又转到她面继续打趣“在日本，女人是不是婚后都随夫姓？呃...那你以后可以叫‘宇文岚’了，有没有觉得很好听？”她不答，反问我妈形容她的那个法语词，我告诉她femme是女人的意思，fatale一般解释为“致命的”，不过这个词组的意思是“有致命吸引力的女人”。不知她老人家在哪儿学的这个，用在May身上还算恰当，不过私下我更愿意称呼她“Ma belle”。

玩笑几句，蒲潇打来电话，语气有点儿不对劲，怪闷的，问他也不说，只说明天一早的车，回去后见他师傅，嘱咐我好好休息，我应下，也不知要不要安慰几句，犹豫时他已挂了电话。“你弟弟有点儿情绪低落耶...”“嗯，让他自己冷静下。”May关上电脑，我追问“你知道原因？”她冷冷道“家事”，简短两字，让我再不能继续，只得转移话题“你这里能做饭么？”“可以，但什么用具都没有，除了水壶。”泄气，本想做饭给她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她过来贴上我，难得的温情让我有点儿不适应。想了半天，如实作答“代表性食物都吃过了，其他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她笑“那就吃饺子吧，过年没吃到不是么。”欣然应允，她带我去吃了饺子，虽然是煎饺，我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情吃了一盘半，不过对于日本煎饺配白饭的吃法实在不能理解，联想到面包夹炒面，有点儿懂了——岛国资源有限，只能采取“菜不够，饭来凑”的办法解决温饱。晚上回去睡了一觉，半夜疼醒几次，很小心地没有吵醒她。

次日一早，和蒲潇返回京都。依依不舍地和May告别，几次走出门口又返回抱她，弄得蒲潇打电话来催了两回。“好了，再不去就赶不上了。”May拢顺我凌乱的头发，和我轻吻，“我在北京等你...早点回来。”其实这话都说了N遍了，但我还是又重复一次。下楼，小伙子没埋怨我，只是闷头开车赶往车站。新干线上，我几次发问他都摇头表示不想说。扣上帽子小憩片刻，下车后我们直奔田中师傅的住处。

“他是不是出家了...”见到田中先生走过来，我小声问蒲潇。真不怪我见识短，这位田中大师穿一身宽松的黑色僧袍，留着花白的短寸头，像极了寺院里的和尚。鞠躬问好，我们随这位日本厨坛泰斗进了庭院，有点奇怪，他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的落叶和积雪，也不清理。落座后，我们一同饮茶，传统日式煎茶，口味清淡。蒲潇做翻译，他问了我一些有关王师的事儿，每得到一个答案后都显出些许落寞。之后又和我讨论了一些有关食材的话题，并答应我们拿出一袋存货做新年礼物。言谈间这位老者神态自若，思维敏捷又沉稳大气，确有大家风范。聊了大概2个小时，他起身请我们到饭厅共用午餐，满怀期待地做好大吃特吃的准备，却看见宽大的木桌上只摆着一钵米饭和三样小腌菜，大师果然在吃斋啊...既来之则安之，我换上平常心跪坐下，为田中先生和蒲潇添饭。小伙子端起碗，吃了半口，咽下后忽然正襟向大师行叩礼，大师摆手，示意他继续吃。我疑惑地夹一口白饭，米型短小，饱满，色泽油润，闻起来带有很特别的香味，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片刻，我放下饭碗，学着小伙子的动作向田中师傅行礼。

这是松茸饭，新米与野生松茸一起灌进竹筒里静置一段时间，让米充分吸收菌菇的精华。以前在法国吃过松露饭，浓郁芬洌的香味儿让人念念不忘，但这一碗饭，味道更加极致，与松露相比好像茉莉与玫瑰，一个悠悠勾魂，一个热情奔放。几乎没配小菜，我们沉默着各自吃完这大自然的恩赐，从第一口到最后一粒，都抱着感激的心情仔细吃下。有了这样的礼物，我们对决赛更有信心了。

饭毕，蒲潇和我准备告辞，田中先生看着我，忽然很严肃地让我和他进里间一下，我疑惑地望着蒲潇，他也是一脸不解。随大师进到内间，墙上挂了很多墨宝，桌上还有笔墨纸砚，大师示意我坐下，然后抬手在纸上写出苍劲有力的大字——“傷”，收笔后望着我，我有点儿意外，轻轻点了下头，田中先生换了张纸，挥手写下一些日文小字，唤蒲潇进来递与他，看完后小伙子就拿着纸出去了，留下一脸迷惑的我。

156.

少顷，蒲潇回来了，手里拎着布包袱，打开来，全是一个个竹筒，筒口被棉纸草绳紧扎着，他们用日语交谈几句，蒲潇忽而转向我，表情严肃“中，你必须留下一周。”我皱眉“不行，还要准备决赛的东西，没那么多时...”“师傅说你受伤了！他要帮你调理，你必须配合！”我起身，向田中先生鞠躬“对不起（日文）”。蒲潇起身拦我，田中先生阻止他，又说了些什么，小伙子点头，跟我商量“师傅说拖下去会种下病根的！你最少也要留三天，我先回去帮你做前期准备，来得及，真的来得及！”看着他焦急的表情，我重又跪坐好，点头应允。

改了机票，收拾好行李，我被安顿在田中大师家的客房，小伙子陪我待一天，然后就赶回去筹备，我嘱咐他不要走漏消息，就说我和田中师傅相谈甚欢所以多留几日，一起探讨厨艺。下午，蒲潇给我送来一套宽松的和服，还有一碗棕绿色的汤，大概是草药之类的，我撇着嘴一口饮尽，味道很怪异，有点儿腥，还带着点儿泥土味。喝了不到半个钟头，我就觉得胃有强烈的灼烧感，接着是一阵绞痛，挣扎着挨到客厅，师徒俩正在下棋。田中师傅手持棋子还在沉思，仿佛不在意我的一脸纠结。蒲潇轻声对我说“忍一下吧中，加了分量所以药效烈了点，我原来喝过更烈的还吐过呢...”我又挪回房间，蜷缩在榻榻米上硬扛。

这样的汤药接连喝了三次，最后一次我吐了，没想到蒲潇又忙不迭地重新给我熬上一碗。晚餐时我喝了些米汤，在地上躺烦了，索性坐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庭院里发呆，傍晚时天空飘起雪花儿，我忽然很想念她。“中，晚上要在浴盆里放这个。”蒲潇递给我一大包纱布装着的草药，我点头笑，却难掩满面落寞。他没问我受伤的原因，只是很小心地照顾我，和我商量回去后的安排。晚上如厕时我发现尿液颜色很深，不知是不是喝下太多草本煎液的原因。次日，小伙子先回去了，带走了我的大部分行李，只留下证件钱财和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