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下，我起身在挎包里翻腾一阵，找出个小东西打开，摆在屋角。一个拳头大小的天使小夜灯，是火送给我的。一直带在身边，他说心灵不安定的时候开着过夜，就会平静了。而现在，我正需要一点儿柔和的光线，还有一份安定感。光晕里，她身上被染了一层柔软的橘色，我抚摸她全身，轻而慢。“莫岚我...我不想现在...我不能”把她抱在怀里，我喃喃着。太爱她了，因为太爱所以不想轻易地占有，我不舍得破坏她的完美。“中...我...”她轻啜我的肩颈，欲言又止。我抬手拂过她的头发，几近央求“什么都别说，让我抱抱，抱抱就好。”夜，静悄悄的。她在我怀里，我轻声吟起白居易的《题卢秘书夏日新栽竹二十韵》，很长，但还没到《长恨歌》和《琵琶行》的篇幅。其实并非钟情此诗，只是在意“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这一句。岚，被解释为山间的雾气，亦如她给我的感觉，吹不散又抓不住，在我心间弥散了一片阴霭。

屋外，雪落无声。入梦前，我喃喃道“岚，新一年了。我二十六岁了，你愿意等我长大么，再两年，我们就同岁了。”她抬手拭去我的泪，只回一句“傻瓜，人生若只如初见。

153.

伤口隐隐作痛，情况似乎越来越糟。今天是大年初二，明天回京都见过蒲潇的师傅，后天就能回去了。我抚过伤口，拜托它再忍几天，师哥认识个老中医，对跌打损伤很擅长，以师哥的面子，应该能在正月里搬动他老人家，我必须快些好起来，不能耽误到决赛。恋恋不舍地看着May换回衣服，小伙子喊我们“吃饭喽！”靠，恢复得还真快，年轻就是好啊。

和May坐到客厅，看店家为我们做早餐。凌晨用手摇石磨榨出的豆浆正在陶罐里微沸，女主人用一根竹筷挑起豆皮儿落在碗里，递给我。之后是豆花儿和加了海藻的现点豆腐，很别致的吃法，只加一点海盐提味。暖而醇厚的食感，让人一大早就暖了身，暖了心。认真地吃完这些，我对店家行谢礼，请蒲潇帮我转达。店家笑着回了小伙子些什么，他翻译“老婆婆说不要谢她，要感谢大自然，是泉水和豆子的功劳。”我惊叹于她的质朴，继续交流“第一吃到这么纯粹的豆腐，我做的时候总是怕去不掉豆腥味儿。”店主认真地告诉我“每种食物都有自己的味道，无论苦涩腥膻都是它们的性格，要懂得尊重和欣赏。”受益匪浅地再次拜谢。就对待食材这方面，我承认该向岛国人民学习。

开车返回东京，蒲潇抱怨了一路宿醉的痛苦。我烦到不行，放一句狠话“再废话就把‘口红门’给你妈看！”顿时，世界安静了。一刻钟后，小伙子开口“姐，跪求宇文中糗照或糗事一份，以备后患。”我赶紧可怜巴巴地望向May，求其高抬贵手。沉默一会儿，May开口“回去后把你移动硬盘给我，太多了你自己慢慢挑吧。”看她一脸认真样儿，我冷汗都下来了，不会真有吧！我睡觉比较死，难道...顿时有了泪奔的心情。嘘口气搭上小伙子的肩膀“帅哥，我很没看头儿的。你把硬盘给我，我把我13个G的存货都给你，保证是精挑细选过的。”他冷笑“哼！我是好几个网站的VIP会员，资源新又全，才不鸟你呢！”“你确定？我的很全哦！凹凸曼的你有木有？暮光之城特版的你有木有？！泳池女女NP的你有木有？！！”聊了半天，我俩好像已经忽略了某人的存在。“停车，我自己回去”May冷冷开口，我俩的热火朝天戛然而止。小伙子尴尬地说“晚上去哪里好呢？今天天气不错哈！”我幽幽吐一句“咱俩就是看看聊聊而已，最色的人都是直接来真的...”正在加速的蒲潇听了我的话差点没把油门踩进油箱里。

回到东京，蒲潇把我和May放在一幢公寓楼下，说要去处理点事，晚上再联系。我跟着May上楼，她开门，我问“这是哪儿？”“我住的地方。”我发现她从来不提“家”，而这里跟S的套房没什么区别，一切从简，甚至还有很多打着包的衣服行李堆在墙角。我坐在沙发上，心里涌出某种情绪。漂泊了很长时间，我能体会那种四处落脚心无寸土的孤寂感，但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个小窝，也许是儿时的树屋，又或者是恋人的臂弯，那是倦了累了想躲起来的地方，是一片心灵的避风港。我在北京已经没有家了，S也只是我休息的地方。但我想，有她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要忙一下。”May递我杯水，我喝着，下腹隐隐作痛着，让我有些小烦躁。随手抽了一本杂志在手里翻看，全是日文，小豆腐块儿文章，看得我更难受了。闭上眼我忽然怀念起送给蒲潇的狼牙来，这个时候攥在手里，让人能追忆起它曾是一头苍狼的骄傲利器，是它的捕猎工具，多少次它撕咬进猎物的喉，那一刻定是血流如注。原始的力量像兽血一样被灌注进手心。

154.

枯燥的键盘敲击声响起，我侧目，消瘦的背影顶起一片强大的气场，她工作的时候周身都萦绕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味道。“噼啪噼啪...”被晾在一边的我有点儿无所适从，身体慢慢歪下去，侧躺在沙发里再次闭上眼。就在我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好像很久没跟父母联系了！上次通电话还是年前，我说要去日本旅行，大过年的不给家人拜个年，实在不应该啊！起身，鼓了三次勇气才开口“呃...我出去一下...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写个字条？”她停下问“写什么？”我考虑一下说“就写：您好，我想打加拿大的国际长途，请帮助我。”停下挠挠头，我又加一句“再把你这儿的地址写上！我怕走丢喽。”她问“要联系家人？用电脑不行么。”“呃...那...那等你忙完了吧...”她移目回屏幕“还要半小时。”我重又回到沙发，迷迷糊糊地见了周公。

“中”被推醒，我起身咧嘴“啊？”“可以了，要用SKYPE？还是别的？”“什么啊，说什么呢。”睡了一觉我竟忘了联系家人的事儿，老妈宽恕我...May拽着我坐到电脑前，她已经在桌面建了好几个通讯软件的快捷方式。“哦！对了。我要问候家人。”登上Msn，老爸果然还挂着，看我上线直接炮轰“失踪这么多天！我跟你妈多担心你...”我赶紧道歉“我错了！咱视频一下吧，我给您二老磕头。”打完突然意识到May还站在身后，回头看，她正背对着我收拾东西。好吧，没丢人。开了视频，我调好摄头，咧嘴作揖“老爸老妈过年好！女儿在这儿给您二老...”画面一黑，老爸这才出现在画面里，穿个大红毛衣跟我摆手“你妈正听着牌呢！说胡完这把就过来，把吉祥话儿留给她吧！”靠...越洋视频啊老妈！您能不能把大三元大四喜捉五魁什么的都放放...无语着跟老爸闲聊几句，老妈过来了“乖儿子！头发终于长点儿了啊，有女人样儿才能赶紧嫁出去哟！这大过年的怎么穿一身黑！快，换件喜庆的再来！”我勒个去，突然后悔为什么不带耳机，被May听见了好丢人。压低声音跟二老商量“爸，妈，我朋友在呢，咱能不能注意点儿语言...”

“朋友？！”二老同时惊诧，老妈先开口“这什么时候的事儿？也不跟妈说！我说大过年的怎么往出跑呢...”老爸抢话“要跟个小日本儿我可不同意啊！你这孩子...”老妈接着问“哟你这别是见家长去了吧？！先让我们看看啊...娘家婆家一个待遇才成啊！”直接泪奔，绝望中看见May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呃...要不要介绍一下呢...还来不及考虑，老妈就高呼“把他带过来给妈瞅瞅！可别刺激着我，她爸，给我倒杯水，备上速效救心丸...”我对着摄像头扶额“我求你了妈，这事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人呢？小宇啊...能不能请你朋友过来下，我跟你妈等这天都等了好几年了。”一向冷静的老爸也按耐不住了。一拍桌子，我怒吼“都别闹啦！不是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我不结婚！！！”只一句，两边儿都安静了。两秒之后，老妈发话“乖儿子啊，我觉得你的房东，就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挺不赖，还有，你上次发来的比赛照片上的那个黑黑的男孩儿也挺帅的...”听着味儿不对，老爸找补“小宇呐，大过年的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一个人，生活上工作上都...”看着双亲在眼前局促的样子，我忽然鼻子有点酸“爸，妈，我知道。我一人儿能照顾好自己，你们也是。我...其实...其实...”吞吐了半天，一咬牙“其实我一直都喜欢...”“阿姨好，叔叔好。”被打断，扭头，她站在我身后，半蹲着对摄像头打招呼。